第五四零節 霹靂(第2/7頁)

“我本來以為,那次或許敗了、或許死了,但是我總不負兄弟們的一番厚愛。”竇建德靜靜道:“我甚至準備孤身去戰薛世雄手下的十八將和薛家四虎,薛世雄或許老了,但薛家四虎很不差,他手下的大將也很有名。可我沒有想到薛家軍莫名的敗了,我卻莫名的勝了,我根本沒有見到薛世雄。那一戰後,我就像那個乞丐,得到了許多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本來當年我就算死、就算被亂槍刺死,我那一刻,還是竇建德!還是兄弟們心目中的竇大哥!”竇建德說到這裏,一直平淡的臉上終於有了痛苦,“可我沒有死,我得到了太多本來不屬於我的東西,兄弟們也是一樣。我不知道如何來形容這個感覺,但我知道,我和兄弟們,都已不知足、不甘心。我們……不甘心!”

他說到這裏,戛然而止。帳內又變得寂靜起來,但千言萬語已凝聚在竇建德的一張臉上。

那張臉的表情,就算這世上最精湛的畫師,也難以描繪其中的一二。

這世上明白的人太多,可總是做著糊塗的事情,這豈不也是一種悲哀?

過了許久,劉黑闥這才緩緩的站起來,“長樂王,你我兄弟情深,我就算為你死,也無所謂。若和羅藝決戰,我會做好自己本分之事。可是……楊善會和我們對抗多年,突然投降了你,你難道半分懷疑都沒有?”

他說完,就徑直走了出去,不再停留。竇建德張張嘴,想要說些什麽,可劉黑闥早已不見。

推簾見月,月兒仿佛也知道人此刻的心思,黯淡無光,隱在煙樹之梢。

劉黑闥望著月兒,張張嘴,才要嘆息,就聽到營帳中一聲嘆息傳出來,有如發自地底,壓抑而又深沉,無奈而又淒涼。

竇建德孤單單坐在營帳中,突然用手在地上比劃了幾下,寫出個‘王’字,久久的凝望地上的那個字,竇建德眼中露出極為古怪之色。

※※※

翌日,易水!

風蕭蕭易水寒,壯士一去兮,難再還!

河北軍、燕趙軍屹立易水兩岸,凝視著彼此的冷漠和殺氣。誰都知道,這是王者的對決,這一場仗下來,就可能決定河北的走向。

羅藝親自壓陣,身後跟著讓對手膽寒的燕趙鐵騎,凝望著對岸的步兵騎兵,嘴角帶著冷漠的笑。

薛萬鈞、薛萬徹、薛萬述均在羅藝的身邊。

薛家四虎到如今,薛萬備被王伏寶殺死,已剩下了三虎,可這剩下三人眼中的戰意,三百人都比不上。他們的生平大敵就在對岸,擊敗對手、擊潰對手,乘勝追擊,殺了竇建德,為父親報仇,這是他們此戰的心願。

可竇建德好像不見,發動進攻的第一波力量,卻是竇建德手下的一將,叫做王天亮。此人乃河北軍二百多死士之一,只要是當年的死士,就能用一股一往無前的力量帶動河北軍前行。

因為這些人,本來是河北軍的軍魂。

東方微白,雲淡月隱的時候,易水幾乎在王天亮帶隊沖鋒的那一刻,沸騰了起來。秋風一過,有些徹骨的河水,在戰士熱血之前,看起來已微不足道。

河北軍踏碎本來如鏡子般的易水,激蕩而來,風中響著有著比燕趙之士還要慷慨激昂的悲歌。燕趙兵士神色不變,卻均握緊了手中的兵刃,冷冷的望著離自己愈來愈近的敵人,如同獵人靜候著上門的獵物。

“不對。”羅藝雙眉皺起,給他陰抑的臉上帶些溫和的顏色。

“總管,有什麽不對?”薛萬鈞問道。

薛萬述已帶兵沖出去迎戰,對付一個王天亮,就算用薛萬述都有些大材小用。薛萬鈞見兄弟沖出去的時候,並沒有太多的擔心。

“我知道竇建德、劉黑闥已經到了易水。前幾天,他們穩住了陣腳,就是因為竇建德已經來了。”

薛萬鈞已經握住馬槊,眼中閃著熊熊的怒火。薛萬徹冷然道:“他來了更好,我正想和他較量一下,我很想知道,是他的刀快,還是我的槊快。”

羅藝肅然道:“萬鈞、萬徹,我答應你們的事情,一定會為你們做到。但是我們要殺竇建德,就絕對不能比他早死。”

他說的冰冷非常,宛若一盆涼水兜頭澆了下來。薛氏兄弟已恢復了冷靜,薛萬鈞松開了握住馬槊的手,沉靜問,“總管,有什麽不對?”

“竇建德、劉黑闥既然來了,為何只派個王天亮攻擊?”羅藝冷冷的笑。

薛萬鈞猶豫片刻,“王天亮已不支。”

遠方煙塵彌漫,燕趙後軍還是紋絲不動,並不支援。雖只出了個薛萬述,但王天亮已支撐不住,開始呈退後之勢。

誰都知道,兵敗如山,只要王天亮所率之部再多退一些距離,就會呈崩潰跡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