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七八節 月朦朧(第3/4頁)

蕭布衣笑笑,“無妨事了,青龍他們,是死是活,已無關大局。只是沒想到,無上王手下四將一軍師,已全部殞命。”

思楠突然道:“杜伏威本來可以不殺梁艷娘,逼問她妻兒的下落。”

“你想說什麽?”蕭布衣皺起眉頭。

“我總覺得……”思楠遲疑道:“他殺梁艷娘有隱情。”

蕭布衣沉默良久才道:“杜伏威是個漢子,卻也是個聰明人!他和太平道有所瓜葛,今日我雖不予追究,可他終究還是怕我日後提及。留下梁艷娘,聽她胡言亂語,不見得能問出妻兒的下落,反倒有可能引發我的猜忌之心……”

思楠接道:“所以他為了榮華富貴,為了以後的前途,當機立斷的舍棄了妻兒,殺了梁艷娘?”

她口氣中有了忿忿之意,蕭布衣望向長街盡頭,“我給你講個故事。”

思楠問道:“你想借故事說什麽?”

“大業十年,杜伏威從長白山轉戰淮北,當時群盜四起,對他最有威脅的是下邳的苗海潮。雙方激戰多次,有一次,苗海潮找到杜伏威的棲身之處,帶千人圍攻。杜伏威幾個手下戰死,杜伏威孤身一人,帶著兒子殺出重圍,他渾身受創難以盡數,腸子都流了出來,差點斃命,他的兒子,卻是安然無恙。所有的人都說他兒子命大,那是個奇跡,可你應該知道,杜伏威是因為對兒子的愛,這才創造了這個奇跡。”

思楠聽著,突然想起了母親,鼻梁微酸,對杜伏威的不滿,已消失不見。

“江淮軍經過那一次都知道,杜伏威為了兒子,性命都可以不要,這種父愛,我很明白。所以你說他為了榮華富貴,舍棄了妻兒,我並不同意。”

思楠道:“我不了解他,所以才做出這種判斷,可是我還是懷疑他的用心。他如此的疼愛兒子,更讓人奇怪,因為他本來應該是有還有一分希望,就追查下去的人。”

“杜伏威一生中,若說還有比兒子重要的事情,那就是一個義字!”蕭布衣沉聲道:“他舍棄妻兒,不是為了榮華富貴,而是為了兄弟之義!他舍命前來,舍卻妻兒,是因為已將江淮軍十萬眾的性命,抗在了肩上,所以他一定要殺了梁艷娘,他知道那是個禍害的根源,只想一刀兩斷。”

思楠止住腳步,半晌才道:“都說女人心,海底針,我看這男人的心,一樣讓人難以捉摸。或許……你說的不錯,雖然我不贊同他的做法。”

她有些矛盾,但顯然還是個可愛的女子,因為她懂得體諒。

蕭布衣望著思楠,露出理解,“舍得舍得,有舍有得!為了江山、為了大業、為了前途、為了一幫還生死未蔔的兄弟,男人的選擇,有時候,真的很艱難。”

思楠沉默下來,蕭布衣又道:“或許這時候的杜伏威,蒙著被子在流淚,只是你看不到而已。思楠,他如此義氣,我當不負他的期望。”

“可惜輔公祏不見得明白。”思楠突然想到了什麽,“蕭布衣,輔公祏若不歸順,不如我去殺了他?”

她為方才自己的武斷彌補,蕭布衣搖頭道:“思楠,就算要殺輔公祏,也絕對不能是刺殺,而要堂堂正正的殺!對付農民軍和對付閥門不同,殺了薛舉,他們只會為利益,選舉個旁人出來代表他們的利益。可殺了農民軍的首領,他們會為了義氣,選舉個人出來為首領復仇。不知道……你明白這個道理嗎?”

“看起來李玄霸的套路,你想借用都是不行。”思楠嘆道。

蕭布衣笑容露出,“不同問題,不同對待而已,他的問題,我遲早會碰到。我的問題,他也不可避免。江南的事情,有我二哥處理……你就不用冒險了。”拍拍手中的書信,放在懷中,蕭布衣狡黠的笑,“有了這封信,輔公祏不造反,當然皆大歡喜,他要想造反,就是想逼死杜伏威,到時候要是杜伏威出來,你說會如何?”

思楠沒有說出答案,只是望著中天的那輪明月,良久才道:“蕭布衣,你果真聰明,可已變得愈發的不擇手段。”

蕭布衣沒有不滿,悵然道:“成王敗寇,千古不變的道理。我若是輸了,不過是個鎮壓泥腿子起義的劊子手,和開國明君對抗的不知趣之人,我若是贏了,當然是平亂反叛的大功臣,千古流芳,萬世傳誦。歷史,不是素來都是勝利者的功勞簿,失敗者的恥辱史嗎?千古之後的人,又誰會關心你此刻所想呢?”

思楠望了他很久,“這或許就是所謂的竊鉤者誅,竊國者諸侯吧?”

蕭布衣哂然道:“正是如此。”

思楠沉吟良久,這才幽幽的擡頭望月道:“不止你,我也變了很多,想的越多,煩惱越多。唯一沒變的,或許只有天上的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