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六節 鎩羽

所有的事情發生不過是在閃念之間,快的甚至來不及讓李密進行抉擇。

李密就算是有通天之能,也是來不及應對,第一個反應當是逃命。

人力有窮,機弩無盡,在這種連環弩之下,任他武功蓋世,也是無力抵抗。

李密跳下墻頭時,又見到嗖嗖的飛弩射過,知道自己的決定再正確不過!

擡頭望過去,見到城頭上單雄信猶豫不決,李密大喝道:“雄信,快下來,小心徐世績的暗算!”

他沒有想到徐世績早有準備,房獻伯失陷城中,定是不能幸免,若是再失了單雄信,那他真的是損失慘重。

襄陽城一時不能取倒是無妨,但若是沒了單雄信,那可是永遠的損失。

李密擅於看人,尋人弱處下手,一直都是自負極高。他雖然武功高明,可更多時候,卻更喜歡用腦,人在城下,不想舍卻單雄信,所以放聲高呼,以危險的形勢提醒他。

可話一出口,已經覺得不妥,暗叫糟糕。心道單雄信這人耿直重義,一直都覺得有負徐世績,自己若不提醒他,說不定他還會跳下來,可提及徐世績,只怕單雄信更會猶豫。

果不其然,單雄信回頭望過去,半晌才道:“世績,你若殺我,我無話可說。”

他這才發現,原來城樓對面墻壁內有中空,暗藏弩車。弩車設計精巧,應是連環弩那種,弩車上還是扣著弩箭,端是構造精巧,隨時可以發射出讓人膽寒的弩箭。

可單雄信並沒有絲毫的畏懼之意。

有時候,死對他們來說,比不上一個義字。他覺得有愧徐世績,甚至認為徐世績取他性命也不為過,所以他沒有逃!

徐世績遠遠的站著,聽到單雄信所言,搖搖頭道:“我為何要殺你?雄信,兩軍交戰,各為其主,你做的也沒什麽不對。更何況你為家父求情,方才又不忍攔我,這些你並不提,難道我還沒有看到眼中?!”

單雄信默然不語,卻是長嘆一聲。

徐世績也跟著嘆息一聲,“雄信,你可還記得當初你我結義時種的紅柳,如今那樹長的想必雙臂都是不能合攏?”

單雄信半晌才道:“我當然記得,當初你敬仰桓溫創下不世基業,這才效仿他金城植柳。你當時說,要和瓦崗的眾兄弟打下諾大的疆土!”

徐世績感喟滿面,卻不多言。單雄信又道:“當時我又聽你說過,桓溫就是占據襄陽,以此為跳板成就北伐大業,如今你在襄陽,看起來如桓溫當年一樣,我為你高興。”

徐世績輕嘆道:“謝謝雄信所言,但你可還記得桓溫說過,木猶如此,人何以堪?樹在變,人也在變,相對紅柳而言,人更當奮發向上。雖然翟弘始終看我不滿,但我對翟大當家絕無怨言,可想必你也知道,如今的瓦崗不再是當初的瓦崗,跟隨翟大當家並無任何出路可言。而蒲山公李密做事不擇手段,自負太高,少聽人言,並非良主。雄信若真的還有當年之志向,當考慮另選明主。蕭將軍雖是年少,可仁義過人,難得的是有兼聽之明,如是雄信你今日跟從,蕭將軍當會摒棄前嫌,共謀大計!”

單雄信又是沉吟良久才道:“世績,你也說過,木猶如此,人何以堪。當日紅柳仍在,當年盟誓言猶在耳,世績你離開是逼不得已,不負瓦崗,可寨主畢竟對我情深意重。紅柳不去,我不能負他。”

徐世績微有失望,不再勸說。

他也知道勸單雄信留下的可能不大,畢竟他和自己不同。若非翟弘當年的不留情面,若非李密暗中搗鬼,他也不見得離開瓦崗。無論如何,他總是會尊重單雄信的選擇,就和蕭布衣尊重他的選擇一樣,或許這才是他一直能跟隨蕭布衣的原因。

單雄信見到徐世績沉默不語,低聲道:“世績,若你不動手,我就要走了。”

“等等。”徐世績突然道。

單雄信眼皮都不眨一下,靜等徐世績下文。徐世績卻是吩咐兵士道:“去取繩索來。”

等到兵士取來繩索,徐世績墜繩子下城,輕聲道:“雄信,城池太高,以你的功夫,跳不下去,順繩子下去吧。”

單雄信輕嘆一聲,再不多言,只是雙手抱拳,順著繩索溜下了城池,房玄藻和王伯當都是有些意外,互望一眼,臉色有些陰沉。李密卻是上前幾步,微笑道:“我就說過,雄信定不會負我。”

單雄信默然不語,李密臉上雖是笑容自若,可眼中閃過陰霾,突然轉頭向城頭的徐世績道:“徐世績,你既然假仁假義,那不妨把房獻伯也放出來吧。”

徐世績城墻上微笑道:“想要房獻伯的屍體嗎,那好,我想大仁大義的蒲山公定然會一直帶到瓦崗安葬才對。”

他讓兵士從城墻頭用繩索墜下一具屍體,並不拋下,倒是頗為有禮。房獻伯雙目圓睜,身上倒是沒有任何傷痕,只是喉間血肉模糊,似乎被極其銳利的長劍切斷了喉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