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一零章 甚於防川(上)(第2/3頁)

這話讓其余三人一驚,馬六爺臉上有些掛不住了,環視茶樓一圈,嚷嚷道:“這有東廠的番子麽?有麽?”

眾茶客笑著搖頭,他兩手一攤道:“陳大人您看,沒有番子。”

“就算有,誰會承認啊。”陳官人郁悶地想拿茶水潑這個二百五。

“陳大人消消氣。”侯掌櫃給他點根煙道:“說起宦官來了,聽說徽州那邊可不太平了……”

眾茶客靜默了一陣之後,陳官人還是壓低聲音道:“咱們得感謝知府大人啊。”

“怎麽講?”

“沒有知府大人,咱們也是徽州的樣子。”陳官人唏噓道:“皇上給織造太監程守訓的權力太大了,不僅給予他欽差關防,賦予專折奏事,隨時告密的特權,還給予節制有司、舉刺將吏、專敕行事的特權。他又洗去了前番張清的教訓,不僅帶了東廠番子護衛,還在北方招募了一千多惡棍流氓,充當爪牙羽翼。帶著這麽多爪牙羽翼,自然不可能與地方相善,那是要虎噬狼吞,窮搜遠獵的!”

“程守訓是徽州府人,那裏是徽商的桑梓,常言說兔子不吃窩邊草,程守訓卻恰恰相反,據說他在鄉時吃不上飯,才割了那話兒當的太監。許是對鄉裏的富商大賈因妒成恨,他才會把他們當成肆掠的目標。據說他每次出門,總是旗蓋車馬,填塞街衢,隊列前是兩面朱紅金字的欽命牌,隨後又是兩面特制的木牌:一書‘凡告富商巨室違法致富者隨此牌進’;一書‘凡告官民人等懷藏珍寶者隨此牌進’,由四位介胄騎士扛著,其他戈矛劍乾,擁衛如鹵薄,比督撫出巡還要威武。”

“他的拿手絕招,就是募人告密,揭發富戶家藏違禁之物……這年代,就是小老百姓也不那麽規矩,何況有錢人家?從這方面一抓一個準。”陳官人面色黯淡道:“凡被告之人,先用鐵鎖木枷牽著他們遊歷街市,繼而將他們投於水牢中,晝夜浸泡,斷絕飲食,再令皂役小卒羞辱毆打,使其求死不得,求生不能,不得不傾家鬻產,跪獻乞命。到了後來,一般的殷實之家,立見傾蕩喪身,哪怕是富豪大戶也人心洶懼,只得遠避外鄉。”

“天哪,正德之禍果然重現了……”侯掌櫃面色慘白道:“那些官員大臣,怎麽就不管管呢?”

“怎麽不管?”陳官人挺著脖頸道:“南直劉按台命其收斂,程守訓即答以‘你我都是奉出使,誰也不能管誰’,劉按台竟也無言以答。程還多次對外宣稱:‘我天子門生,奉有密旨,部院不得考察,科道不得糾劾。’這話被禦史告了禦狀,皇帝聞聽後,卻未作任何處斷,顯然是默認了。此後南京九卿、兩京科道交章上疏,皇上依舊一概不聽,程守訓在徽州安然如故。”

“皇上為何如此是非不明?難道就因為他不時地給宮裏送進金銀珠寶?”馬六爺聞言分憤慨道。

“這是一方面,關鍵是皇上要表明,對太監倚重的態度。”陳官人嘆口氣道。

※※※

沈默正在聽他們說話,突然門簾掀開,馬原面色煞白的進來,湊近了道:“老板,街上兵荒馬亂的,好像是沖著咱們這兒來的!”

一旁正在擦桌子的鐵山聞言,把抹布一丟,抗麻袋似的背起沈默,就往後門沖去。三娘子和馬原緊跟在後面……茶客還沒弄明白是怎麽回事兒呢,四個人就不見了蹤影。

“這是幹什麽呀?”人們面面相覷。

有幾個茶客好像預感到什麽災禍,一個個往外溜。

侯掌櫃道:“咱們也該走了吧!天不早啦!”

“剛泡的茶,還沒掉色呢。”馬六爺還沒明白過來。

這時候,棉簾被狠狠地扯下,一幹勁裝兇漢闖了進來。一雙雙穿著釘靴的腳像一只只鐵蹄,從洞開的殿門密集地踏了進去,小小的茶樓被踏得地動山搖。茶客們驚慌得站起來,想要從後門逃跑。

“統統不許動!”兇漢們手裏有刀還有槍,打著明晃晃的火把,將所有出口都堵住。

“幾位兄弟,我是知府衙門的陳經辦,你們是哪個部分的?”陳官人強自鎮定道。

“東廠辦事!”番子頭目冷冷丟下一句。身邊一個便服的男子,在他耳邊嘀咕幾句,目光直盯著陳官人他們這一桌。

“剛才是你們口出狂言,誹謗皇上來著?”那頭目盯著陳官人幾個道。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陳官人幾個矢口否認道:“我們哥幾個天天在這兒喝茶。在座諸位知道:我們都是地道的老好人!”

“是誰說皇上是個笑話來著?是誰說皇上糊弄人來著。”那頭目陰測測道:“要是不說的話,就統統抓走!”說著瞪一眼侯掌櫃道:“是不是你說的?”嚇得侯掌櫃篩糠似的打擺子,只能把頭搖得像撥浪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