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七七章 西風勁(中)(第2/3頁)

“我這就過去。”沈默點點頭,轉臉對李成梁道:“既然引城有意報國,那就一起來吧。”

“是!”李成梁虎軀一震,霸氣外露,原先那股酸秀才氣,霎時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三人來到書房,王寅和余寅已經等在那裏。一進去,李成梁便被墻上掛的幾幅地圖吸引,見他看得出神,沈明臣打趣道:“看得懂嗎?”

“當然。”李成梁一幅幅的指著道:“這是京畿地圖,這是山西的、這是直隸的、這是全圖。”

“有兩下子啊……”沈明臣笑嘻嘻道。

“別耍貧了。”王寅淡淡道:“引城有飛將之才,只是你平時有眼無珠罷了。”

“多謝十嶽公誇獎,在下惶恐。”聽王寅把自己比作李廣,李成梁頓感大受擡舉,至少目前為止,他還沒想象過,自己的功業能及得上那位大名鼎鼎的飛將軍。

沈默在主位上坐定,端著余寅剛奉上的熱茶,笑道:“馮唐易老,李廣難封,我看你李成梁,要比他們幸運多了。”

李成梁聞言心尖一顫,朝沈默重重點頭道:“我不會讓大人失望的。”

“好,好。”沈默含笑點點頭道:“你先在這邊坐,聽十嶽公他們講話。”

李成梁便在下首背對門的地方,像個學生一樣正襟危坐。

“開始吧。”沈默把身體往椅背上一靠,對幾位幕友道:“先告訴我結論。”昨天晚上,他跟三人說,自己想接這個燙手的山芋。讓他們好好研究研究,看看有沒有把握。現在他們把自己找來,顯然是有了結論。

余寅便站起身來,先恭敬的朝沈默行禮,然後沉聲道:“遵大人的命,我們三個推演了整個局勢,一致認為,可以一戰。”

“哦?”沈默不由坐直了身子,表情專注的做傾聽狀。

余寅便侃侃而談道:“兵法說,要從五個方面分析研究,比較敵我雙方的各種條件,就能預測出戰爭的勝負。一是道,二是天,三是地,四是將,五是法。所謂‘道’,便是戰爭的道義,站在道義的一方,才可能使軍隊出生入死而不及安危。此次韃子入侵,我們保家衛國,所以道義在我們這邊;而所謂‘天’,是天時,必須因時制宜,以順天時。近期秋雨連旬,戰馬容易生病,弓弦也會失去彈性,道路更會泥濘不堪,蒙古人賴以為傲的騎射,必然大打折扣,所以天時也在我們這……”

“所謂‘地’,是指路程的遠近,地形是否利於攻守進退。韃子勞師遠征,深入我國境數百裏,已然犯了兵法的大忌,而我軍主場作戰,對地形了若指掌,則可從容展布,選擇有利地形,與敵決戰。”余寅走到地圖邊上,指著那些用紅筆打的叉叉道:“這都是我們認為,有利於我方的決戰地點,共有十八處之多,相信只要前線指揮官臨機善變,一定可以在合適地點打響戰鬥。”

“以上三條,合起來就是天時地利人和。”沈明臣接話道:“我方抗擊侵略,占盡天時地利人和,如果這都勝不了,那還有什麽仗能打贏?”

沈默點點頭,心說,明天的奏章有了。余光看見李成梁臉上有些不以為然,便不動聲色道:“引城,你有什麽看法?”

“君房先生和句章先生說的都很好。”李成梁有一股東北漢子的爽直,直言不諱道:“但打仗這碼子事兒,歸根結底還是看兵和將。恕我直言,大明的將軍吃空餉、跑門子、欺負老百姓,一個個都是好手,但真要他們打仗,就全都抓瞎了。”說著面現古怪的笑意,道:“有個流傳很久的笑話,不知部堂聽過沒有。”

沈默輕輕咳了一聲,示意他講下去。李成梁便道:“說是黃河決口,萬歲爺命首輔徐階率六部尚書前去堵漏。徐閣老先命令工部尚書跳下去堵口,工部尚書二話不說,縱身跳進決口裏,結果被沖得無影無蹤,其余五位尚書也接連下去,都是這樣。皇帝便下令讓徐階下去,徐閣老只好把自己用繩子拴好系牢,試探著慢慢跳下去,察看水情後,隨即又慢慢爬上來,說以老臣的觀察,惟有派幾名將軍下去方可。皇帝便找了幾個總兵,命他們跳下去,誰知還真的把決口須臾就堵上了……”

“為什麽呢?”沈明臣最好湊這種趣兒。

“皇上也問徐閣老。”李成梁道:“就聽徐閣老慢悠悠道,因為老臣聽說,大明的將軍一個個都是大草包!”

“哈哈哈……”沈明臣率先笑得前仰後合,其余人也笑起來,就連沈默也忍俊不禁,連連搖頭道:“是誰這麽促狹,竟把大明的文武都編排進來了。”

“雖然是個笑話。”李成梁卻笑不出來道:“卻也說明了大明領兵軍官的現狀,一個個可能拉開硬弓,知道孫武白起是何等人物?不是草包又是什麽?人道是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如今我大明軍中,盡是此等將領,就算把天時地利人和都占全了,拉出去也還是人家的菜,斷無取勝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