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五六章 人選

眾人的目光四下尋找,好容易才找到了站在最末位的沈默,紛紛向這個年輕人報以同情的目光。

是的,是同情,而不是期待、好奇、鼓勵之類,只是一些廉價的同情,或者說是可憐——他們很清楚,嚴世蕃已經掌握了絕對的主動權,而在完成一次驚天逆轉後,他是絕對不會讓下一個目標旁落的!

甚至在嚴世蕃的心中,蘇松巡撫才是排第一位的,即使放棄禮部尚書的位子,也要將其保住!因為那關乎他的退路,以及嚴氏家族的長久之計。

所以,輸掉了第一場的徐階,沒有任何機會扳回這一城……除非向上次一樣,嘉靖帝突然出手,幫他扭轉乾坤。但這次嘉靖帝金口已開,不會摻和今日之廷推了。最後的救命稻草也指望不上了,徐閣老顯然是輸定了。

所有人都認為,徐階把沈默拎出來,是為了給自己遮醜。所以都很同情這位第一次參加廷推,就攤上這種倒黴事兒的小兄弟。

但沈默可不這麽看,恰恰相反的是,他感到渾身熱血沸騰,甚至能聽到自己心跳——他發現一個從不敢奢望的機會,竟然就在自己的眼前!

他輕輕吸口氣,讓情緒舒緩下來,這才捧著笏板出列,朗聲道:“依下官愚見,未來蘇松巡撫的人選,應當符合三方面條件,其一,要有相關經驗,閣老說的很對,市舶外貿這一攤子相當復雜,不熟悉個一年半載,是不可能找到門道的,但眼下大明四處用錢,今年的任務眼看也完不成了,如果明年還不能扭轉過來,恐怕不用陛下責備,我們這些為人臣子的,就該辭官謝罪了。”

他這話說得眾大臣紛紛點頭,嚴世蕃也不禁暗暗嘀咕道:‘看來明年得少撈點,怎麽著也得先把眼前這關過去。’看來這回,他真是被嘉靖的怒火給嚇到了。

便又聽沈默接著道:“這第二麽,這位大人應該有足夠的資歷,不然難以服眾;還有第三,這位大人得大家都認可才行,這樣掣肘少,也好辦事兒。”聲音幹脆利索,帶著股幹練勁兒。

不管他說出花來,嚴世蕃也不可能改變人選,所以聽到這兒,便不耐煩道:“你說的都對,快說是誰吧!”

“遵命。”沈默拱拱手,深吸口氣,卻沒有馬上說話。此時此刻他十分清楚,機遇總與風險如影隨形,只要自己此刻抓住了機遇,那就必須承擔相應的風險——也就意味著,自己原先置身事外的初衷將被打破,自己也終於進入嚴黨的視線,從此天下再不太平……

‘媽的,老子做裸官的,怕他個球?’沈默心中爆出一句粗口,仿佛給自己打氣一般,暗暗道:‘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舍不得媳婦抓不住流氓,拼了!’

他在這進行最後的心理建設,那邊的嚴世蕃不幹了,對徐階道:“看來他也不知道,徐閣老,還是您勉為其難吧。”

徐階卻搖搖頭道:“呵呵,嚴部堂少安毋躁,年輕人慎重些是好事兒。”說著看向沈默道:“沈祭酒,你想好了嗎?”

“是的,閣老。”沈默目光炯炯的望著徐階,高聲道:“我推薦的人選,是原杭州知府兼江南茶馬司提舉唐汝輯,唐大人狀元出身,曾掌地方庶務,也十分熟悉商務,無論從資歷、經驗還是人望上,他都是不二之選!”

※※※

沈默一言既出,朝堂上喧嘩成一片,眾大臣想到他會推薦徐階的人,推薦裕王的人,甚至自己回去再當這個蘇松巡撫,卻萬萬想不到,他竟然推薦了景王的人!

他可是裕王的侍講啊!怎可能讓景王的人上位呢?難道他是嚴黨潛伏在裕王府的奸細,還是今早上吃錯藥了?眾大人猜測紛紛,高拱直接怒目而視,心中大罵道:‘這個吃裏爬外的小畜生,怎麽能幹出這種生兒子沒屁眼的缺德事兒呢?’燕趙男兒脾氣暴烈,要不是在朝堂上,估計就要上去跟他拼命了。

徐階也很錯愕,心說這是什麽意思?誰不知道唐汝輯這個狀元,全是靠嚴嵩的關系才得來,所以才有‘關系狀元’的諢號,沈默怎麽會推薦這種人呢?

嚴世蕃那邊也有些暈菜了,要說用唐汝輯也不是不可以,但一來他已經有了屬意的人選;二來他唐某人現在算是景王府的人了,雖然肯定對自己言聽計從,但難免讓景王府那幫人插足蘇松市舶,這是嚴世蕃無論如何不願看到的……他已經將那市舶司視為自己的禁臠了。

但是……景王府那幫人是不好得罪的!方才之所以大獲全勝,除了嚴嵩玩了一手無間道之外,還有個先決條件,那就是景王一黨的全力支持——在這大殿上,袁煒,太仆卿周珙,還有兩三個官員,是緊緊圍繞在景王周圍的,並不能算是嚴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