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二五章 吃魚(第2/3頁)

“大善?”嘉靖微微皺眉,緩緩問道:“為何?”

‘裕王,孝子也,當得賢德者教之。’藍道行抖出一行字道。

“哦……”嘉靖緩緩點頭。不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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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嘉靖帝的手詔到了翰林院,選司經局洗馬兼國子監司業沈默,為裕王府侍講,專講《孟子》……當然是節本了。

收到諭旨之後,高拱和張居正十分高興,非要給沈默慶賀慶賀,難得祭酒大人組織一次飯局,沈默哪能不賞光呢?於是下班後,便與張居正一道,往高拱家去了。

高拱住在西直門外。一處普通的四合院內,家裏人不多,除了他和老伴,便只有一子一女,倒不是他刻意低調,實在是京都米貴,又從未掌權,僅憑那點俸祿,還有裕王的一點賞賜過日子,能養活一家人就不錯了,哪還有閑人雇傭?

所以他沒有去酒樓飯館請客,而是設了家宴,即親熱又實惠,還能省錢……

在天井裏,高大的老槐樹下,一張大圓桌上擺滿了高拱老伴精心烹制的豫菜,這來自河南大地的美食,讓沈默與張居正兩個南方人,感到十分的好奇。

高拱換上了便裝,指著桌上的盤盤碗碗介紹道:“這個是‘炸八塊’,我們那裏堂倌包菜都唱:‘一只雞子剁八瓣,又香又嫩又好看’的唱詞便是其一。這八瓣之雞就是叫響了二百余年的炸八塊。炸的外脆裏嫩,再蘸點椒鹽醬油,及其爽口。”還有什麽蔥燒海參、鹵煮黃香管、酸辣烏魚蛋湯,等等等等,雖然賣相一般,但味道十分鮮美,沈默兩個吃得十分痛快。

只是這高拱有個習慣,那就是吃飯的時候不談事兒,沈默和張居正兩個,見他一直光吃飯不說話,只好陪著一直悶頭吃下去。如此一來,不一會兒就感到飽了,再看高拱還在那大口大口吃得香甜,無奈相視苦笑,一邊喝湯一邊等著。

足足過了一刻鐘,高拱才擡起頭來。看他倆早就停筷,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吃好了麽?”

“很好很好了。”兩人笑著答道:“一點都吃不下了。”

“那可不行。”高拱搖頭道:“還有一道壓軸的,無論如何,你們都要嘗一嘗的。”

看看桌上的菜肴,不過才動了三四分,沈默想說‘別浪費了’,但張居正已經好奇道:“什麽菜肴足以壓軸?”只好閉上了嘴。

“聽說過一句話,生在蘇杭,死於北邙嗎?”高拱笑道。

“那當然了。”張居正笑道:“據說是幸福人生的寫照。”生在蘇杭自不必說了,那是人間的天堂。可死於邙山與幸福何幹?蓋因邙山風水好,葬身於此,可以蔭庇後代,讓子孫一代代的出大官,有大出息,是人人向往的埋骨處所。

“不過這與美食有什麽關系?”張居正不解道。

“我河南境內有龍門,黃河上的鯉魚,一生皆要跳一次龍門,跳過去就便會被天火燒尾,化作天龍而去。”高拱意味深長道:“這邙山便在龍門的下遊,鯉魚們在此覓食養憩,間或操練,以健體魄,為跳龍門做最後的準備。所以,這裏的黃河鯉魚,都極其肥碩健壯,堪稱一絕。”

沈默兩個聞之心馳神往,但轉念一想,卻又道:“這麽遠的路,怎麽請得來?”

“漁民將其捉了,用籠子仍養在水裏,五天五夜送到京城來,魚仍然是活的!”高拱一臉唏噓道:“這樣的一條,要二兩銀子呢,若不是你們來了,我是不會買的。”

這番話激起兩人的好奇心,便要去觀賞一下,那欲躍龍門而未遂的黃河鯉魚,高拱欣然答應,帶他倆去後廚考察,見盆中養著一條鯉魚,果然很長很大,但沈默眼尖,發現其腰尾已有鱗脫落,似乎已經失卻大河激情。不過他自然不會掃興,還誇贊了幾句呢。

被看過之後,這條志向遠大的鯉魚,便到了生命的盡頭,被高夫人拎出來開膛破肚,去掉鱗片、抽掉腥線,下鍋烹飪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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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謹遵孔夫子遠離廚房的教誨,此時天已經黑下來,蚊子也上班了,天井裏是不能呆了,高拱便讓兒子幫著移席廳內,點了燈,跟他倆一邊小酌一邊說話。

不一會兒,高拱夫人已經將那北邙鯉魚端上來了,沈默一看,卻是紅燒的。雖然紅燒魚吃了許多,但高氏紅燒還是初次領教,它是在魚背上劃花,裹以面粉用油炸了,再勾芡,略燜,擱置盤中,作魚躍狀,仿佛至死不忘跳龍門的大業。

高拱用筷子點著魚,笑道:“這是魚躍龍門,好彩頭啊。”說著不動聲色的將盤子一撥,那原先沖著他的魚頭,便朝向了沈默。

沈默前世是幹什麽的?怎會不知這飯局上,再沒有比魚的內涵更豐富的東西了,高拱顯然是要用這魚,表達一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