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二零章 君心難測

玉熙宮大殿中,只聽嚴閣老緩緩道:“現在兵部說,要振作北方,這個老臣舉雙手贊成,可是錢呢?兵呢?據老臣所知,目前維持這個局面,已經是宣大薊遼的極限了,要想有所寸進,便需大量的人力物力的投入,如果投入的少了,只會造成白白的浪費,沒有一點作用。”說著擡眼望向許綸道:“許兵部,我們有這個財力嗎?”

“這……就要問方部堂了。”許綸頓一頓,看看方鈍道:“不過我猜,應該是有的吧?市舶司那麽掙錢,朝廷又沒什麽大工程,總該攢住些錢了吧?”

“沒有。”方鈍搖搖頭道:“市舶司的錢,一部分供東南用兵,另一部分用來還債了……不信可以去戶部查問賬冊,國庫積年欠下的債務,足有三千多萬兩。算上利息的話,就得靠五千萬了。”

許綸不由咋舌道:“這麽多?”

“就像閣老說的,這些年天災人禍太多了,整天往外花錢,還都是花大錢;地方上不是遭災,就是遇亂,不但收不上稅來,還一個個嗷嗷待哺,我這個戶部尚書只能東挪西借,勉強支撐到今天。”方鈍嘆口氣道:“現在有了錢,當然要先還債,不然一年光利息就得三百多萬兩銀子,一半銀子就得打水漂,所以東南的錢,用不到北邊上來。”

“難道就坐視俺答囂張不理了嗎?”許綸難以接受道。

方鈍垂下眼瞼,不回答他的問題,許綸又望向嚴嵩道:“嚴閣老,您說句話呀!”

嚴嵩看看眾大臣道:“諸位有什麽見解?”

嚴世蕃便出列道:“讓我看,自家的事情自己辦,既然東南可以自給自足,那宣大薊遼也無不可!”說著振振有詞道:“臣建議派一得力大員,赴薊州一帶督餉、練兵,積蓄實力,待俺答再來時,便可給予迎頭痛擊,狠狠教訓他一下!”

此言一出,嚴黨分子便紛紛點頭。大肆吹捧起來,仿佛這平淡無奇的建議,真能匡扶國家一般。

嚴嵩假模假樣呵斥道:“國家大事,豈能如此草率?我且問你,人選你想好了麽?權限有哪些?是臨時還是長期派遣,這些你都想好了麽?”

“父親教訓的是。”嚴世蕃躬身道:“這權責麽,自然是督餉、練兵,任期麽,事畢召回好一些,至於人選麽,還真有一個不可多得。”

“說。”嚴嵩緩緩道。

“禮部尚書趙貞吉。”嚴世蕃看一眼面無表情的趙貞吉道:“趙大人忠誠可靠、勤勉廉潔,是最佳的人選。”

“趙禮部確實合適。”嚴嵩便問道:“還得問問人家趙大人願意去麽。”

眾人便把目光投向趙貞吉。

※※※

面對著嚴閣老‘殷切’的目光,趙貞吉心中一陣陣的冷笑,他早知道對方要收拾自己,現在果然來了!

別聽嚴家父子一唱一和,把這差事說的如此重要,好像非股肱棟梁不能擔當一般,可實際不過是要用個空銜架空自己罷了!

見他沉吟不語,嚴世蕃提高聲音問道:“趙大人。你怎麽不回話呢?”

“回什麽話?”趙貞吉冷冷地看他一眼道。

“我父親問你願意去薊州督餉、練兵嗎?”嚴世蕃面色有些難看的問道。

“督餉,督京運乎?民運乎?”趙貞吉冷笑道:“二運已有職掌,添官徒增擾耳!”運河有漕運總督,倉場侍郎管著,根本沒必要再派人橫插一腳。況漕運總督與他平級,又怎會聽他約束?且倉場侍郎在通州常駐,跟他也不在一個地方,又怎會遵守他的命令?所以幾乎是一定的,這個所謂的‘督餉練兵’,根本就是個光杆司令!

“這個麽,你可以務虛一點,抓一抓大略即可。”嚴世蕃想不到趙貞吉的反擊如此犀利,只好道:“重點抓練兵即可。”

“官兵應有大將操練,兵部派員督促,我一個禮部尚書去有什麽用?”趙貞吉依舊冷笑道:“難道教他們軍禮嗎?如果知禮儀能打勝仗的話,那本官二話不說,欣然願往!”

“你!”嚴世蕃面慚語塞,一張胖臉憋得通紅,半晌才憤憤對左都禦史周延道:“周大人,你說他這是算什麽吧!”

周延曾經是個直言敢諫的好官,要不也不能當上科道首領,但這些年來,他眼見著一批批反嚴鬥士被斬落馬下,早就沒了對抗嚴黨的勇氣,加之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好,不敢也不想摻和進兩黨的鬥爭中,便把皮球踢回去道:“嚴工部覺著呢?”

“你讓我說是嗎?”嚴世蕃瞪著周延道:“那好,我告訴你,他這是推諉搪塞。不敢任事!置國家安危如兒戲,視上峰命令於不顧!”

“上峰?你是上峰嗎?”新任右都禦史劉燾,與趙貞吉平素交好,更是徐黨中不可多得的勇將,此刻忍不住嗆聲道:“還沒聽說工部尚書可以領導禮部尚書呢!”他是從福建巡撫上來的,素有戰功,深得皇帝喜愛,因此根本不怕嚴世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