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八零章 降(第2/3頁)

“如果老船主也跟你同樣想法,那他離敗亡不遠了。”葉麻冷笑道:“他們為什麽奉承老船主,不是因為他實力強大。而是他壟斷了日本的貿易,軍火、兵器這些戰爭物資,全要仰仗他老人家,所以才不敢得罪!”說著嘆口氣道:“但現在海禁開了,日本強藩可以跟朝廷做生意了,他們完全可以通過掮客買到西洋的兵器,對老船主的依賴大大減少,也就不必買他賬了。”

“你是說,老船主孜孜以求的‘開海禁’,卻使他失去安身立命之本?”徐海瞪大眼睛道。

“不光是老船主,還有我們。現在讓市舶司弄得。又有兵船保護、又有政府拍賣,稅收還不算高,賺頭比走私大多了,也安全放心,誰還願意走私?那些原先跟我們有聯系的閩浙海商,忙不叠地跟我們斷絕關系、投入官府的懷抱。甚至為了得到寬大,還出賣我們。”葉麻苦笑一聲道:“你看看曾經無比風光的陸績,現在跟喪家之犬一樣,還得靠我們庇護,就知道世道真的變了……正是因為沒了那些人的掩護和情報,我們才變成聾子和瞎子,被官軍玩弄於股掌之間。”

葉麻說完足足一刻鐘,徐海一點聲音都沒出。葉麻以為他怎麽了,輕聲呼喚幾下,徐海才回過神來,蒼涼的嘆息一聲,扶著椅背緩緩起身,輕聲道:“我到後面去一下……”不待葉麻點頭,便慢慢往後走去。

只是往日那挺直的腰杆,此刻竟然有些佝僂……

※※※

徐海去找王翠翹,這個時候他需要自己的妻子。

此時王翠翹正在撫琴,琴聲悠悠,樂曲婉轉,仿佛美人在傾訴。他不由收住腳,站在帳口,靜靜聽妻子撫琴。說來也怪了,他聽翠翹撫琴次數也不少了,但從前聽時,他那長滿肌肉的大腦,根本消受不了那優美的音律。在他看來,彈琴跟彈棉花其實是大同小異的,不過是弦多點、長短、高低的變化也復雜些罷了,哪兒比得了妻子的一顰一笑、乃至一寸肌膚?實在是索然無味,純屬折磨。

但今天與往日格外不同,他發現自己竟能聽進去了,雖不知道彈得是什麽玩意兒,但那扣人心弦的旋律。使他的心情跟著起伏不已,眼前一片秋高氣爽,風靜沙平,雲程萬裏,天際飛鳴,是他一下子忘記了煩惱,沉浸在這美好的意境中不可自拔……

這時,便聽王翠翹輕啟朱唇,唱道:“平沙水雲,似輕煙慘澹斜曛。秋戽冬臨,蘆花亂紛紛,孤雁離群。”琴聲在此變調,徐海眼前的畫面也清冷起來。

只聽翠翹又唱道:“帶月也披星,南往悲鳴。千萬裏衡陽,銜蘆花,宿柳岸,異鄉飄零。向蒹葭水汀,漢孤伶。飲也啄也呵,前生定,望寒北,又各一方淚淋……”仿佛孤雁鎩羽,掉隊悲鳴,落於水汀之上,孤苦無比,仿徨無助;正像他目下的心境,淒涼無比,無可奈何。

聽到這裏,徐海竟然流下淚來。

但在如泣如訴之後,琴音突然又變得鏗鏘有力,旋律也跌宕起伏,如風卷黃沙,鵠鴻展翅長嘯,扶搖直上,在萬裏晴空中扇動雙翅,引頸高唱,便聽翠翹的歌聲也漸高起來:“春風南來,水漣漣,鴻雁北歸,飛翩翩。春風南來,魚龍變化潛深淵。鴻雁北歸,鸞鳳和鳴上九天。潛深淵,深淵變化在深淵;上九天,九天九天上九天!天海相隔幾萬千,日沉海底復升天!”

原來大雁並沒有失去他的雄心大志!而是自己舔療傷口,重又豐滿了羽翼,終於又一鳴驚人,展翅高飛,翺翔於萬裏碧空,重新成為了眾人仰望的存在!

其壯志豪情,讓徐海羞愧不已……

此時,旋律又漸漸柔緩下來,變得無比抒情,翠翹也不再歌唱,而是雙目柔情無限的望著徐海,就像等待伴侶的雌雁,願與它生死與共,比翼雙飛……

原來他不是孤單的一只……

聽完琴,徐海已經明白了妻子要說的話,她希望自己不要因為一時的挫折而頹廢喪志,要學那大雁在痛苦中也不放棄,總有一展胸中抱負的機會,而她則願做專情的雌雁,長伴左右,永不分離。

得妻如此,夫復何求?得妻如此,別無他求!

徐海激動的望著自己的妻子,嘶聲道:“翠翹,這輩子有你,我徐海死而無憾。”

王翠翹收回雙手,朝他溫柔笑著:“你榮我榮,你辱我辱;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徐海只感覺胸口一陣熱血沸騰,虎目含淚道:“翠翹……”

※※※

短暫的溫存之後,徐海問起妻子,現在是怎麽想的。

“還是那句話,不管你做什麽決定,我都永遠支持你。”王翠翹柔聲道。

“哎。”徐海嘆口氣道:“原先我一直想遂你的願,接受朝廷的招安,哪怕在官府治下,做個順民,能跟你過一輩子,我也心滿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