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零七章 夢裏不知身何處

眼前的景物飛速倒退,沈默感覺就要被憋死時,一直緊捂著他的手終於松開了,他還沒有來得及大口喘氣,卻又被人用一團破布堵上嘴,蒙上眼,再捆住手腳,扔進一輛馬車裏。

昏天黑地中只感覺馬車奔行起來,過了不知多長時間,馬車停下來,他被人像拎麻袋片子一樣,從馬車上揪下來,粗暴的拖行一段距離,磨得他雙腿火辣辣的痛,尤其是經過石階和門檻時,讓他感覺骨頭都快要裂開了。

終於在某一時刻,抓住他的手突然松開,沈默被重重摔在堅硬的地板上,痛的他眼冒金星,淚流滿面。

這時他嘴巴上的破布被拽下,顧不上說話,先大口大口地呼吸著新鮮空氣。

便聽一個蒼老的聲音道:“你是浙江犯官沈默?”

“咳咳……”沈默被蒙著面,看不見對方的樣子,但腦子卻立刻開動,想要給對方畫像,定位出他的身份來。誰知稍一遲疑,就被人一腳踹在屁股上,怒道:“大人問你話呢,還不老實回答!”

“我不是犯官!”沈默也憤怒道:“你們是什麽人?我可是一榜解元,未來的天子門生,你們不能這樣對我!”為了降低對方的警惕性,他準備塑造一個膚淺易怒的形象。反正這裏沒人知道他的本來面目。

“吵什麽吵!”又是兩腳踢在他屁股上,踢得可真狠呀,差點沒把沈默痛暈過去,扯著嗓子道:“痛死我了,你們這樣是違法的,大明律規律,任何人都不得對舉人刑訊!違法的!知道嗎?”

他的喋喋不休只換來一陣屁股遭殃,疼痛之余,沈默發現對方只打自己的屁股,別處卻是不碰的,心說要麽是有特殊愛好,要麽就是怕傷著我!當然後者的可能性居高,因為皇帝下聖旨把自己弄到京城,肯定會派人盤問的,若是自己身上出現新傷,說不定會惹出不必要的麻煩的。

推斷出對方投鼠忌器,不大可能對自己進行實質性傷害,沈默的心神更加穩定……因為他對疼痛的忍耐力很差,三木一下,可能就問啥說啥了。

當然屁股被踢多了的話,他也一樣會投降的,好在崩潰之前,對方停下來了。便聽那蒼老的聲音哂笑道:“沈解元是吧,很遺憾的是,你現在不是舉人了,禮部已經將你的出身革掉,你現在應該叫沈白丁才對。”

※※※

沈默心頭一緊,腦袋嗡得一聲,冷汗就下來了,他覺著確實存在這種可能性……雖然也有可能是誑他的,但如果是真的,半生心血付諸東流,這輩子的理想抱負算是全毀了。

就聽那老者繼續冷笑道:“不瞞你說,你的案子上面已經定論了,趙貞吉有人保,胡宗憲也有人保,只好讓你這個小蝦米做替罪羊了,這便是把你拿到京城來的原因。”

沈默更加害怕,身子不禁顫抖起來,幹咽吐沫,嘶聲道:“你是什麽人?既然我都被定為犧牲品了,幹嘛還和我啰唣?”

“我是唯一能救你的人。”那人神秘的笑笑道:“你不要問我是誰,只要知道你萬劫不復還是一線生機,全在老夫的一念之間了。”

沈默默不作聲地點點頭,又聽那人問道:“你是那個沈煉的徒弟,對吧?”

“是的。”

“那為什麽與趙胡二人沆瀣一氣?”

“趙文華沒欠我銀子。”沈默搖頭道:“胡宗憲也沒娶我姊妹,我和他們沒有任何關系。”

“那你為何幫胡宗憲隱瞞罪證?”李默沉聲問道。

“胡宗憲何罪之有?我不知道。”沈默依舊搖頭道:“我只是恪守著為人為臣的本分。”

那老者忍不住失笑道:“真是荒天下之大謬!你奉旨辦案,卻罔顧君父,私毀證據,妄圖掩蓋真相,這也叫為人臣子的本分?”

“兒子本不本分,只有父親說了算;”沈默不卑不亢道:“臣子本不本分,只有聖上說了算。”

“你……”老者被堵得一愣一愣,氣道:“口氣真不小,就憑一個小小的舉人,也想見皇上?做夢去吧!”

“見不見我,由皇上說了算,別人都說了不算。”經過了最初的驚慌,沈默已經冷靜下來……對方如此藏頭露尾,定然是顧忌重重,那就算氣焰如何囂張,也不可能持久,自己必須要守口如瓶,不漏破綻、不給機會,如此堅持下去就會有轉機。

所以無論老者問什麽,他都一個論調‘我是忠於皇上的’,至於其余的,概不解答。

老者耐著性子問了半天,一無所獲,脾氣便上來了,冷聲道:“送你一句:‘煮熟的鴨子雖然嘴硬,卻逃不過被撕碎吃掉的命運’,既然你不願合作,那就在這等死吧!”

沈默無所謂的笑笑道:“煮熟的鴨子有可能也是會飛走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