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84章 王樂天(第2/2頁)

“不會是開玩笑吧?”眾人問道,“越是有才的秀才越孟浪,也是有可能的。”

“不會。”一直沒怎麽說話的周新,這才出聲道:“咬定青山不放松,就是他作的。”

“哈,原來是鐵寒公親封的‘江南第一吏’!”眾老大人恍然道:“難怪難怪!”既然之前有過佳作,老大人脆弱的小心靈便容易接受一些。

“如此才華,為何甘願作吏呢?”有人不解道。

“不是誰都有錢讀書的。”周新對王賢的印象很不錯,而且他用王賢的法子,將了都轉運鹽使司一軍,果然讓鹽司不敢再亂來,取消了浙東西販鹽的限制。

此舉不僅解救了鹽商,更讓浙西鹽價大降,惠澤無數百姓。為此周新一直很感激王賢,此時自然要替他說幾句話了,“這王賢的父親叫王興業,因為當年的秀才殺妻案,而被冤枉下獄數載,耽誤了他讀書。去歲他父親平反,富陽知縣才照顧他進縣衙,當上了書吏,這才解決了生計問題。”

“原來如此,”聽了周新的解釋,眾大人紛紛嘆氣道:“可惜可惜,如此才華卻沉淪下僚,真如明珠暗投啊……”

“沒什麽可惜的。”那徐提學心中一動,笑道,“蘇老泉,二十七始發憤。他還不到十七歲,現在督促他認真讀書,未嘗不是又一個蘇明允!”他對此事極為上心,聽到有質疑聲,還專門出去替王賢解釋……

見他如此熱心,周新一愣,旋即明白了徐提學的小算盤,不禁眉頭輕皺,自己好像幫倒忙了……

樓船上,就著王賢的詩,胡學士擺足了天下大宗師的派頭,教育諸生道:“這首詩平白直敘、談不上煉字和雕琢,但瑯瑯上口,美不勝收。為什麽呢?因為它如琴瑟叮咚而無雜響,如行雲流水而無阻滯。”頓一下,胡學士看了一圈,才想起件很重要的事道:“哪個是王賢?”

“小人在。”王賢不是讀書人,自然沒法自稱學生,趕緊出列行禮。

眾人見他眉目清秀,根骨清奇,渾沒有衙門裏刀筆小吏的庸俗勁兒,心裏的疙瘩登時去了不少……若這種詩的作者,是那種一看就俗不可耐的胥吏,得讓人多堵得慌?

“你可有表字?”胡學士和氣問道。

“草字仲德。”王賢恭聲道:“乃縣老爺所賜。”

“很好。”胡學士心裏暗嘆,要是沒有多好,老夫賜你一個,也是一樁美談。“仲德,我來問你,你上過幾年學?”

“回學士的話,小人只上過幾天蒙學。”王賢雖然不明白胡廣啥意思,但似乎要替自己洗白,自然乖乖配合答道。

“跟誰學的作詩?”胡廣又問道。

“沒人教。”王賢道。

“嚇,”眾老大人笑道:“那你怎麽會作詩?”

“小人只知道基本的對偶、平仄,平日好讀《唐詩三百首》,”王賢怯怯答道:“日子久了,也鬥膽做些打油詩、順口溜啥的……”

說完心裏一塊大石落了地,至少把話撂這兒,再不用擔心露餡了。當然,這都得感謝胡廣胡學士,就是存心當托兒,都沒這麽稱職的。

“自學有自學的好處,譬如稚子,一切都發乎自然,可以不受師承、風氣的影響,反倒可以學到唐詩的意境。”胡學士對王賢的配合,也很滿意,繼續教訓眾生員道:“而你們都是科班出身,作詩的時候難免為了賣弄學問,而苦心孤詣地雕琢用典,結果反而佶屈聱牙,有失自然之意境。姜白石說‘雕刻傷氣’就是這個道理。”

“但也不是讓你們學他,那樣又會邯鄲學步,學不到那份自然,連原先的精巧也沒了,結果成了兩頭不靠。”頓一下,胡學士沉聲道:“如何平衡好雕刻和自然的關系,委實大可講究!最後,老夫用陸放翁的一句話,送給你們,‘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方向我已經給你們指出來了,至於將來能達到何等成就,一看爾等天分,二看爾等努力,好自為之吧……”

“學生受教了!”生員們激動得一塌糊塗,這可是大宗師的教誨啊,他們仿佛看到了一條通往詩神寶座的金光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