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0章 長袖善舞(第2/2頁)

不得不說顧憲成不愧為將來的東林黨魁首,這番分析雖不中亦不遠矣。

可惜沒人信!

“叔時兄太看重秦林了吧?”江東之撇撇嘴,“近來東廠蟄伏,倒是緹騎四出,秦林已經封伯,官至超品大員,武臣極矣,他還能有什麽心思?倒是張鯨內結奸妃,欲廢長立幼,做第二個馮保,真乃國朝之大蠹,吾輩之公敵也!”

劉廷蘭也點頭稱是:“對啊,顧兄以前說奸妃與秦賊做戲,現在看看,他們到底還是生分了。哼,什麽禮敬功臣的賢妃?惺惺作態而已,到後來還不是和秦林生分?”

所謂黨爭,即一邊稱是,另一邊不論青紅皂白鐵定說非,鄭楨蠱惑聖聰欲行廢長立幼,在士林文官眼中就是奸妃,這樣一個奸妃居然不計較兄長鄭國泰被打,這種以德報怨的行為,士林君子捫心自問,連自己都不見得能做到,偏偏鄭楨能做到,這不讓人心裏添堵嗎?

所以與其說賢妃效法楚王絕纓會,他們寧肯相信鄭楨只是暫時隱忍,其實心底怨恨秦林——而後來這兩位越發顯得生分,更印證了這個判斷。

在文官們眼中,與奸妃緊密勾結、欲做第二個馮保的正是張鯨張司禮,秦林都得往後退了。

老實說,秦林以錦衣武臣起家,固然是國朝異數,但在文臣心目中,恐怕還沒有權閹更容易拉仇恨。權閹有王振、劉瑾、汪直、馮保,武臣佞幸也就江彬、錢寧,影響不可與諸位閹黨公公相比,另外還是正德皇帝那奇葩當政,才有武臣佞幸的……

文會的組織者朱應楨始終不曾直抒胸臆,端著酒杯輕搖緩步,與眾位來賓寒暄說笑,順帶將他們的議論盡數收入耳中。

越聽越是佩服秦林,虧得伯爺把進退的步伐踩得如此精準,弄到武昌伯爵位,就擺出副平生心願已了,從此坐享榮華富貴的架勢,又和鄭娘娘鬧了生分,儼然再不管國本之爭,讓急於進取的張司禮沖在了最前頭。

“背後為秦伯爺籌謀者,想必是那位相府千金吧?張江陵就算身故,也是一座無法逾越的太嶽高峰啊!”朱應楨在心頭默默贊嘆著,又慶幸自己交到了秦林這樣一位朋友,從門可羅雀到如今的高朋滿座,雖離爺爺當年的榮光還差著不少,比之當初剛襲爵時的寒涼,已經天地懸隔。

聽得諸位文臣義憤填膺,他站上適景園中間的亭子,雙手略往下壓了壓,朗聲道:“應楨受朝中攻訐,諸位先生肯與會交遊,應楨感激不盡!翌日朝堂之上自有公論,還請諸位先生縱情放達,多做詩詞應景,勿負了冬去春來的好辰光!”

眾官哈哈大笑,一起舉杯:“閹黨攻訐國公爺,吾輩當為國公爺辯白,此時且謀一醉!”

張鯨指使麾下閹黨,禦史王純璞、給事中張銘楨上書說朱應楨交結匪類,又重提追奪朱希忠定襄王爵位之議。可笑眾文官上次力推此議,這次卻堅定不移的站在了朱應楨這邊。

此一時彼一時也!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乃朝爭之常態耳。

眾文官也懂得朱應楨的意思,他身為世襲武功勛貴,按制不得幹預九卿事,在他所辦的文會上最好點到即止,如果就這麽攪鬧出去,直接去叩闕上書,朱應楨恐怕會有麻煩。

所以,朱應楨只提自己被攻訐,文官們也只說替他辯白,不再朝著張鯨開火。

宋應昌大聲道:“眾位不必集於一時,天台先生耿在倫(耿定向字在倫、人稱天台先生)已奉詔出任右都禦史,他老人家望重東山,端正剛嚴不容奸邪,不日便要抵京,到時候請天台先生出面,咱們同做仗馬之鳴!今日且開懷痛飲,不醉不歸!”

“不醉不歸!”賓客們再次舉杯痛飲。

身為主人的朱應楨酒到杯幹,不一會兒便喝得醉眼惺忪,朦朧間有家將在他耳邊低語幾句,然後攙扶他朝角門走去。

秦林青袍方巾,家常便服打扮,正等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