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卑微螻蟻

相重鏡在喊:“從絮!從絮你冷靜一點!我不說成親的事兒了!快停下!我要吐了!”

因為方才相重鏡的那句“以後咱們若是成親,也把喜堂布置成那樣好不好啊”,顧從絮羞憤得角都要紅了,根本沒聽清楚相重鏡的話,加上被一片雲蒙了視線,直直從空中砸到了那傳說中的“喜堂”上。

轟隆一聲巨響。

灰塵漫天。

整個去意宗全都驚動了,離待客堂最近的眾人目瞪口呆地看著木屑翻飛的廢墟,一時間不知要如何反應。

滿是灰塵的廢墟中,相重鏡周身火焰烈烈,托著他的身子沒讓他落到廢墟中。

顧從絮已經不知去哪裏了,周圍不見絲毫痕跡,想來又是躲起來了。

周圍灰塵嗆得慌,相重鏡雙腿發軟地根本站不住,只能借著火焰的力道腳尖一點飄過廢墟,在前方的空地上落了地。

站直後,相重鏡一直用力扒著遊龍似的火焰,省得自己控制不住摔下去來個五體投地。

灰塵逐漸散去,相重鏡喘了幾口氣才終於擡起頭,直接對上周圍熙熙攘攘的人群。

相重鏡:“……”

滿秋狹和雲硯裏仗著臉上的遮擋,滿臉笑意地在一旁看好戲。

被巨龍壓塌的廢墟中已經有不少修士站了起身,能在待客堂主位的修士往往修為極高,但誰也沒曾想到有東西能從去意宗屋頂砸下來,只來得及用靈力護住身體——雖然沒受什麽傷,但被壓在廢墟下卻極其狼狽。

曲危弦還從未遇到過這種情況,正在疑惑要如何做,但一瞧見那砸自己家房子的是相重鏡,護崽的心率先發作,立刻不打算追究了。

曲危弦不追究,不代表其他人不會追究。

這裏鬧出的動靜太大,恰好在外面和老友相會的曲行聞訊趕來,看到面前的慘狀,那張和曲危弦長得極像的臉頓時陰沉了下來,不怒自威。

相重鏡自小的時候很懼怕曲行,若是自己哪天練劍出了一丁點差錯,重則被打一頓,輕則被關在漆黑的屋子裏不讓吃喝。

對那時還未辟谷的相重鏡來說,這樣的責罰不啻於要了他的命——若不是曲危弦總是偷偷摸摸去看他,他指不定會被那周圍的黑暗逼瘋。

相重鏡出了三毒秘境後,一直都知道遲早有一日他會再見到曲行,他以為過了那麽多年,幼時曲行對他的苛責依然會讓他再次心生恐懼。

只是出乎意料的是,相重鏡透過薄薄的面紗瞧見曲行那張似乎沒怎麽變的臉時,內心竟然毫無波瀾,甚至有點想發笑的沖動。

自己當年最懼怕的,就是這樣的人?

在相重鏡識海裏躲著的顧從絮正偷偷摸摸看自己留下的爛攤子,突然發現周圍亮了數十年的燈盞突然陸陸續續滅了幾盞。

顧從絮一愣。

在曲行身後有個一身僧袍的男人安靜站著,氣質慈悲而脫俗,見到這副慘狀,雙手合十道了聲佛號,眉目間全是悲憫。

曲行臉色難看到了極點——任誰壽誕那日被砸了屋頂,臉都不會怎麽好看,更何況曲行本就不是心胸豁達之人。

他冷冷道:“閣下是何人?”

相重鏡沖他一笑,不卑不亢行了個禮,語調輕快:“去意宗弟子相重鏡,離宗六十年,特回來給老宗主賀壽。”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

三界所有人都知道,當年三毒秘境的去意宗弟子相重鏡,殘害同門,和惡龍結契,被三界首尊宿蠶聲和晉楚齡封印在定魂棺中。

當年宋有秋將相重鏡本命燈滅之事宣揚得人盡皆知,所有人都以為他已悄無聲息死在了定魂棺中,現在怎麽突然回來了?還鬧得這麽大?

眾人面面相覷,心思各異。

曲行早已知道相重鏡出秘境的消息,但卻從未想到他竟然能在他壽誕上直接砸了自己房子,他神色陰鷙,森然道:“原來是你,同惡龍結契的叛徒,我去意宗並沒有你這種欺師滅祖的弟子!”

曲危弦上前一步想要說什麽,卻被一人伸手掐住了手腕。

曲危弦回頭一看,宿蠶聲不知何時到了,正神色漠然地垂眸看他。

“別去。”宿蠶聲低聲道,“你若去幫相重鏡,去意宗無你立足之地。”

曲危弦歪著頭認真地看他。

他知道宿蠶聲為人處世從來都是冷靜至極的,現在說的這句話也是如此,曲危弦若是在去意宗當著這麽多客人的面維護相重鏡,那必定會被無數人唾罵,哪怕他父親是曲行,也護不住他。

宿蠶聲見他眸中黯淡的光,幾乎是乞求地道:“別去,好不好?”

曲危弦又歪了歪頭,看了他好一會,才用一種極其陌生的語調輕聲道:“你是誰啊,憑什麽管我?”

宿蠶聲臉色瞬間慘白,身子搖晃了一下,險些站不穩。

當年也是這樣。

重傷的曲危弦昏睡一整年,清醒過後得知相重鏡的事後,就是用這副神情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