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犀照幽火

萬丈高空的秘境,幾乎與天相連,一棵參天巨樹直沖雲霄,郁郁蔥蔥筆直而立,枝繁葉茂,宛如天梯準確無誤地搭在秘境入口。

靈樹天梯處的一根枝椏上有一座涼亭,犀照幽火在石桌上烈烈燃燒。

宿蠶聲端坐在石凳上,垂眸聽著雪狼在神識中道:“那棺材上全是符咒,打不開。”

宿蠶聲仿佛凝結冰霜的眸子倏地一閃,冷聲道:“那就將棺材一起帶回來。”

數十年過去,當年還是個小弟子的宿蠶聲已是萬人敬仰的三門首尊,一襲雪白法袍,面容淡漠不怒自威。

雪狼應了一聲,便沒了聲響。

弟子們進入秘境的犀照幽火所用的犀角只有半個指甲大,便已是在秘境中的保命符,而宿蠶聲桌子上僅僅是用來照明的犀角便有小臂長,揮霍至極。

宿蠶聲怔然望著那幽火。

當年他和相重鏡一起入秘境時,分發下來的犀照幽火也是只有指甲般大小,且還總是時滅時不滅,看著似乎是壞了。

相重鏡無意中瞥見,毫不在意地拿自己的犀照和他換。

最後,宿蠶聲卻親手拔劍將本屬於自己的犀照幽火一劍斬滅。

想到這裏,宿蠶聲呼吸一窒,淡漠的臉終於浮現一抹悔恨的痛色。

就在此時,有人歡快地踩著樹枝而來,未見其人卻能聽到那人在哼著愉悅的……喪歌。

宿蠶聲不用想也知道是誰到了,眉頭緊皺,冷冷看去。

很快,那人一路小跳著過來。

此人打扮極其古怪,衣衫一半紅一半白,寬大的袖子隨著他蹦蹦跳跳的動作淩亂飛著,隱約瞧見那白衣處用紅線繡了「奠」,紅衣處用黑線繡了「喜」。

這個怪人身上還用紅線串了一串巴掌大的木盒,瞧著正是棺材模樣,身上綁的到處都是,走動間框框作響。

“見過宿首尊。”那人很快就一路蹦跶到了宿蠶聲面前,臉上的笑意擋都擋不住,“我親自來給相劍尊收屍了,不知道您提前來了三日,有尋到屍首嗎?”

此人瞧著喜氣洋洋,不像是來收屍的,倒像是來喝喜酒的。

宿蠶聲聽到“屍首”這兩個字,臉色更冷:“他還未死,用不著你來給他收……”

“屍”這個字,他怎麽都無法說出口。

“嘖。”宋有秋坐在宿蠶聲對面,從白色袖子裏找出來一張紙,胡亂甩開,指著上面的白紙黑字道,“您瞧啊,六十年前相重鏡寄放在我這裏的本命燈就滅了,我送葬閣從不弄虛作假。”

他說著,又從身上那一堆小棺材裏扒拉半天才找出來一口金絲楠小棺材,放在掌心給宿蠶聲看。

“這可是相重鏡當年親自來送葬閣定的。”

宿蠶聲一愣,盯著那棺材,怔然道:“他為何……要去送葬閣?”

宋有秋的送葬閣遍布九州,特意為那些無牽無掛的散修處理後事,省得無法入土為安變成孤魂野鬼。

散修入送葬閣,提供心頭血做本命燈,再繳足靈石,便萬事無憂。

等到人死後,送葬閣本命燈滅,便會有人踏遍九州尋回屍首,為其送葬。

宋有秋此人雖然看著瘋瘋癲癲不太正常,但最令人信服之處便是守信用,無論散修死在九州何處,他都會遵守承諾找出屍體下葬。

因為這個,這些年送葬閣生意接連不斷,開遍九州。

但相重鏡是去意宗的弟子,就算身死也自然有去意宗下葬,為何相重鏡會去送葬閣,還用心頭血做本命燈?

宋有秋哼著喪歌:“自然是去意宗沒有給他做本命燈啊。說來也怪,堂堂九州劍尊竟然連本命燈都沒有。”

宿蠶聲聽到這句話,心尖一顫,莫名的酸澀湧上心頭,一時間讓他五味雜陳。

宋有秋說著,隨手將相重鏡定好的棺材丟在地上,巴掌大的棺材瞬間恢復成正常大小,砰的一聲沉悶的聲響將宿蠶聲震回了神。

宋有秋圍著那棺材轉了好幾圈:“這金絲楠棺材可貴了,相重鏡竟然也真舍得。算了,看在他那麽照顧我生意,送他個牌位好了。”

宿蠶聲終於聽不下去了,起身冷厲道:“他還未死,用不到棺材。”

宋有秋詫異回頭:“當年你沒殺他?”

宿蠶聲冷冷瞪他:“並未。”

宋有秋:“晉楚齡也沒有?”

宿蠶聲還未說話,宋有秋突然拊掌笑起來,他歡快道:“既然相重鏡不是你們兩個殺的,那就是喜喪啊!天大的好事啊!”

他一邊說一邊在棺材上一拍,棺材上瞬間出現一個大紅的“喜”字,就連紋路都變得喜氣洋洋,活像是要結冥婚。

宿蠶聲:“……”

宿蠶聲猛地一擡眼,冰霜似的眸瞳漠然看向宋有秋,靈力如潮水般朝著那棺材席卷而去。

宋有秋還在開開心心地刻牌位,正寫著“相大美人長眠於此”,一旁的棺材就轉瞬炸成木屑,簌簌落到地上,被風一吹,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