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冤家路窄

秘境終年夜幕籠罩。

一陣能將人骨血凍成冰渣的狂風呼嘯而過,就連縱橫秘境的無數兇獸也蟄伏躲避。

巨大枯樹後,一群修士正在躲避狂風,火靈石分散周遭,形成巨大的法陣抵禦徹骨寒冷。

相重鏡裹著一襲破破爛爛的黑袍逆風而來,慢悠悠地靠近法陣。

他不怎麽會捏障眼法決,右手被寒風凍得發青,連試了好幾回,還差點把法訣捏成「被翻紅浪」,才終於成功。

借著障眼法決,他如入無人之境,偷偷混入了這群修士中。

天太冷,風太厲,他只想避避風。

狂風過後就走。

好在這群修士年紀輕,修為也不怎麽高,並未發現有人混入。

他們應當是哪個世家的弟子,衣繡薔薇紋,每人身邊都亮著一顆被琉璃瓶罩著的火焰,豆粒般大,明明滅滅。

為首的少年還在眉飛色舞地喋喋不休。

“……這秘境四處皆險,兇獸又多,稍不留神便要送了命,我聽說有人在北面的玲瓏墟還瞧見了艷鬼。”

他同伴還未搭腔,剛選了個角落盤膝坐下的相重鏡就情不自禁地附和道:“艷鬼?這秘境竟然還有艷鬼?”

相重鏡從來閑不住嘴,被人困在這秘境中六十年,閑著無趣只能自己和自己說話。

這回好不容易見到這麽多人,嘴漏了似的一個勁往外冒話,若不是怕暴露身份,他恨不得說個三天三夜。

好在少年為了吊足大家胃口,也需要一個人來附和他,也沒多想,繼續道。

“對啊,據說那艷鬼身著紅衣,裹著藍色鬼火,逢人便要上前索命。”

相重鏡撐著下巴,懶洋洋地“豁”了一聲。

六十年來他幾乎走遍秘境每個角落,這裏除了兇獸就是能將人魂魄都攪碎的靈風,根本沒遇到過什麽艷鬼。

他來了興致,攏著黑袍暗搓搓地靠近了些。

這一動,黑袍下殘破的紅衣露出一角,微卷的發梢落在肩上,隱在黑暗中,誰也沒瞧見。

這群修士都是年輕氣盛的少年人,聽到美人鬼忙都圍了過來,七嘴八舌。

“艷鬼?是不是極美?”

“艷鬼算是鬼修嗎?我還從未瞧見過,等靈風刮過去,咱們要不要去長長見識?”

“去啊去啊,有美人一定得去看看,要不然可虧大發了。”這句是相重鏡在湊熱鬧。

少年神秘兮兮道:“你們可知道那艷鬼是誰?”

眾人搖頭,不知。

相重鏡也跟著搖頭。

少年聲音壓低,仿佛怕驚擾了什麽:“六十年前那一劍驚九州的相劍尊,不就是被那兩位聯手困在秘境中自生自滅嗎?”

這群少年看起來膽子比針大不了多少,只聽到一個名字就紛紛倒吸一口涼氣。

“相重鏡竟然真的變成厲鬼了?!”

偷偷從面前的小碟裏抓了一把葵花籽嗑得正歡的相重鏡:“……”

嗯?誰?

相重鏡?

哦,我。

相重鏡被困了太久,記憶都有些模糊了,他歪著頭冥思苦想,好像隱約記得自己當年是使劍的。

——但他現在左手連劍都拿不動,掐個決都費勁。

相重鏡也沒在意,繼續嗑著瓜子,權當聽說書。

現在的他,無論聽到別人說什麽,都會覺得極其有趣。

少年還在那說:“聽說相劍尊容貌絕艷,比那曲危弦好了不知多少倍。”

相重鏡不記得曲危弦是誰,但聽到別人誇他,還是不住點頭。

嗯,嗯嗯,嗯嗯嗯。

“我家長輩曾說,當年相劍尊被丟在秘境時渾身浴血,修為散盡,連握劍的左手都露出白骨來了,隨行之人都同他相交甚好,卻無一人救他。”少年說著,似乎惋惜地嘖嘖兩聲,“都這般慘狀了,那兩位還親手斬滅他的犀照幽火。”

身上都有秘境犀照幽火的眾人仿佛感同身受,驚駭道:“沒了犀照,他不就出不去秘境了嗎?!”

相重鏡歪著頭想了想,盯著一旁少年的犀照幽火瞧了半天,終於知道自己為什麽走了六十年,都走不出這無邊秘境了。

原來需要犀照火。

“太慘了太慘了。”相重鏡邊嗑瓜子邊嘖嘖稱奇,好像談論的是別人的事。

眾人聞言,也都跟著“太慘了太慘了”。

“慘”完後,離相重鏡最近的少年似乎發覺了什麽,偏頭看了他一眼。

“不過誰讓他和惡龍同流合汙呢?”少年又道,“當年秘境中有一條盤在黑暗中的惡龍,一口龍息都能將大乘期的修士毀去元丹。而相劍尊膽子極大,竟敢和惡龍簽契,還重傷了曲危弦,當著所有人的面化魔了!”

眾人頓時開始“嘶嘶嘶”吸氣,像是一窩蛇。

相重鏡也倒吸一口涼氣,搖頭感嘆道:“太壞了太壞了。”

眾人聞言,也都“太壞了太壞了。”

“壞”完後,相重鏡旁邊的少年又古怪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