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9、連壞東西都生得這般賞心悅目

明覺擡手將帶有體溫的羊氈取下, 極輕松地笑道:“死了才好,死了就解脫了。”

這個故事一點都不好笑。

最起碼阮星闌是萬萬笑不出來的。

林知意喃喃自語道:“其實,那個孩子應該就是明覺自己。他開著玩笑, 同別人分享了他的遭遇。”

“如果真是這樣,那麽傳說中, 和親當日逃跑的公主殿下, 根本不是小竹子,而是……”鳳凰的表情很難以形容,望著眼前的少年,卻怎麽都喊不出他的名字。

明覺這個名字,應該也不是真名。或者說,這個名字,從來都沒有出現在望月城百姓們的眼前。

沒人知道明覺從哪裏來。也沒人知道明覺要往哪裏去。

只有他身上的巫月蠱能證明,他與望月城皇室有千絲萬縷的聯系。

雪神的瞳孔一顫, 抿緊了薄唇。

阮星闌卻道:“所以, 他們的故事注定是一場無可挽回的悲劇。望月城皇室不會放過明覺的, 可雪神又不能插手人間之事。倘若明覺離開神觀,等待他的恐怕就是……”

“死。”林知意低聲喃喃自語道, “除了死以外,他別無選擇了。生死都不能掌控在自己手裏, 這究竟是什麽樣痛苦的人生。”

鳳凰沉著聲:“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生老病死,人之常情。禍福相生, 自有天定。與未出世的孩子,有何關系?”

話雖如此說,但當時世人最為重視天相,對鬼神總是充滿了敬畏之情。

否則也不會在人間設了那麽多座神觀, 還香火鼎盛,日日叩拜。

只是讓阮星闌覺得很憤懣的是,明明都是同一胎所生,公主與明覺的待遇怎麽就天差地別。

一個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從小錦衣玉食,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父兄疼寵,母後偏愛。可明覺卻像個沒人要的小流浪狗,不得不以奴隸的身份,在暗無天日的地方藏著,苟延殘喘。

明明是同父同母所生,別人為主,他為奴。受盡委屈,連哭的資格都沒有。

“難道說,明覺身上的巫月蠱也同那位殿下有關?”林知意蹙眉,緩緩道,“如果明覺方才說的話都是真的,那麽按他說的,他的兄長如今應該是望月城的國君,此前望月城答應天鬥所下嫁的公主,難道說就是身中巫月蠱,被迫成為陰陽人的明覺?”

此話一出,所有人的臉色都沉了下來。如果真是如此,那麽明覺也太可憐了。

自出生起就被人拋棄,還要為一個根本不愛自己,不把自己的生命當回事的皇室,獻上自己的生命。

“那你們有沒有想過,也許,公主和親的真相,並不僅僅是下嫁明覺。”鳳凰又道,“從之前我們看見聽見的所知,天鬥人蠻橫無禮,兵盛國強,也許根本就不把望月的公主放在眼裏,即便公主當日並未逃婚,恐怕被天鬥發現其真身,明覺定然不得善終。望月的國君不可能不知道這點,所以……”

“所以,明覺的身上,肯定還有我們不知道的秘密。而且這個秘密,還要從他與現在望月城的國君身上發掘。”

阮星闌忍不住長嘆口氣,已經隱隱察覺到未來要發生什麽了,可一想到居然有人對親弟弟下那麽狠毒的手,就恨不得拽著對方的頭發,哐哐撞南墻。

小竹子舍不得明覺走,晚上故意癡纏撒嬌,說晚上睡覺太冷,死活要三個人一起睡。

十多歲的姑娘,如何能與兩個男人睡在一張床上。明覺自是不肯,想也沒想立馬拒絕。

可很快就敗給了少女的楚楚可憐,我見猶憐。

三人並排躺在一張床上,倒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麽擠。小竹子睡在中間,左手抱雪神,右手抱明覺,眼睛滴溜溜地亂轉。

想了想,又把兩個人的衣袖拽過來,綁在了一起,這才心滿意足地閉了眼睛。

這一夜,誰也沒睡。三個人都滿腹心事,誰也不肯率先出聲,好像都在較勁兒。誰先出聲,誰就輸了一般。

明覺去意已決,天不亮就悄悄起身,外頭的天還沒亮,神觀裏黑燈瞎火的。他不敢有太大的動靜,生怕驚醒了身邊的兩位。

殊不知旁邊二人一夜未眠,只是假裝睡著而已。

外頭的風雪已經停了,天寒地凍的。明覺悄無聲息地推開神觀的門,擡眸望著東邊隱隱透出的光亮,很久之後,才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神觀。

阮星闌磨了磨後槽牙,恨不得沖過去,搖晃著他的肩膀,大聲告訴他,不要走,走了就沒命了!

可該來的事情,遲早都會到來。

明覺前腳一走,小竹子後腳就跟了出去,而後,便是雪神。

三個人跟商量好似的,始終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一直到林深處,才聽見簌簌的聲響。

一陣分枝踏葉的聲音由遠及近地傳來,阮星闌下意識屏息凝氣,與鳳凰等人一道兒環顧左右,便見周圍一片白茫茫的,到處都被白雪覆蓋,寒風吹得樹上積雪飄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