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新舊勢力暗潮洶湧,開庫分財險釀兵亂(第6/7頁)

他再也不能等待了,一甩袍角,不顧一切地沖了出去。

“先生!”修遠大聲呼喊,事發突然,他竟不知該怎麽做。

“修遠!”黃月英高聲道,“快跟著去!”

修遠回過神來,也不管自己的體力尚未恢復好,追著諸葛亮一路跑出了左將軍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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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塊金子飛起來,在空中打著水波似的漩渦,落入了枝蔓般交叉的手臂中,倏忽,這些手臂都如同蠕動的蛇一樣狂舞起來,這塊金子一會兒落在這雙手裏,一會兒落在那雙手裏,或者被再次拋向空中,或者掉在地上翻滾。

成都南城府庫內,數不清的人從這一頭跑到那一頭,又從那一頭奔去這一頭,吵吵嚷嚷的聲音狂潮似的吞沒了這三進三出的大倉廩。每一扇門都被砸開了,鐵鎖拋在石墁地上,被千百雙腳輪番踩過,竟讓這生鐵鑄造的大鎖變了形。庫房裏的箱籠一口口打開,打不開的便掄刀砸爛,滿箱的金銀蜀錦灑了一地,成百的士兵便一窩蜂地撲過去,發了瘋似的往懷裏揣金銀銅錢,塞得那肚子鼓鼓囊囊的,還是不肯罷休。精美的蜀錦被踩得臟兮兮的,錦上的刺繡花紋成了黑汙的一團,士兵們嫌蜀錦又大又不好拿,索性一把撕爛,扯下的布條用來包裹金銀珍寶。

府庫裏的珍寶猶如汪洋無盡,果不愧為富庶的天府之國,士兵們起初是見什麽拿什麽,後來兜裏的財寶裝滿了,成百斤的重量壓得背脊彎了三尺,任你拼命裝載,也拿不完這龐大倉庫中的萬分之一,滿足不了自己越來越膨脹的欲望。於是銅錢也嫌賤了,只挑金銀珠寶拿走,滿地裏銅錢亂滾,綁銅錢的帶子早斷了,一枚枚簇新的或半新的銅錢落入磚縫裏,或者被紛亂的腳步踩裂了。

“敢跟老子搶!”爭吵聲從庫中來到大院裏。

三個士兵扯著一條白玉帶,血紅的眼睛裏迸射出殺戮的兇光,六只手分扯著玉帶的一角,互相都不肯退讓。

“操你姥姥!放手!”

“混蛋,你怎麽不放手!”

三人爭持不下,玉帶越拉越緊繃,只聽得噗的一聲,帶上的玉環、玉鉤、玉琮飛了出去,陣雨似的叮當掉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白白爭了一場,到頭來卻是誰也沒落著,三人急紅了眼。一人力大,抽出玉飾俱無的帶子,劈臉向這兩人橫掃過去。哪知兩人敏捷,閃身跳開,帶子收不住勢頭,重重打在旁邊另一個士兵的頭上,痛得他捂著腦門大罵道:

“他娘的,你朝哪打呢!”

罵著的同時,從地上摳起一塊磚,揚手就扔出去,擦過那人的臉膛,落在一群正在搶瑪瑙的士兵中間,砸得他們滿身的磚石碎末。

“奶奶的,敢打老子,你小子活膩了!”

惹怒了的士兵們掄拳沖了過來,也不知到底是哪一個扔的磚塊,只管橫沖直撞,噼裏啪啦十來個響亮的耳刮子甩了出去,仿佛熱油裏掉火炭,燃起更大的火焰。

“你他娘的打我作甚!”

“老子就打了!”

“操你祖宗!”

吵鬧聲如鼎沸熱水,滿院的士兵都掄拳飛腿打將起來,房裏的士兵也沖了出來,瞧見本營的弟兄被打,霎時生出同仇敵愾的憤怒,身上又沒留意中了兩記暗拳,更增了一分怒火。當下裏,掄磚的、持棒的,赤手的都似狼般嚎叫著打了個痛快,整個府庫陷入了一片混戰,打到激烈處,撿到什麽便順手當了武器,只見大塊的金條和銀條猶如流星劃過天際,瑰麗的瑪瑙翡翠雨點般四散飛落。

“住手!”似乎有人一聲清喝,可正打在興頭上的士兵們哪肯放手,心裏還惦記著對方尚欠了自己兩拳,怎麽也得把那兩拳討回來。

“我操你十八代祖宗!”一個士兵抱起地上一扇門板,猶如一面巨大的刀,砍得那風聲顫抖,呼嘯著撞倒了成片的人。

對陣的士兵也不示弱,掄圓了胳膊一擲,無數的磚塊像飛鏢似的砸向那門板,門板猶如盾牌一蕩,掃得磚塊向四周飛去,門板也被砸裂成三塊。兩邊都沒了武器,索性抱在一起肉搏,你咬了我的耳朵,我抓住你的頭發。

“啊呀!”有人失聲喊叫。

從手持武器對陣變成肉搏摔跤的士兵還在扭打,聽著耳際的驚惶喊聲也置若罔聞,既是打架哪有不受傷的,叫得再悲慘也只怪自己沒本事。

“別打了!”是個年輕少年的聲音,“你們傷了軍師!”

什麽?傷了軍師?有省事的士兵扭頭一瞧,仿佛被鋼刀割面,驚得倒退三步,不約而同地喊道:“軍師!”

驚呼聲猶如收兵的鑼鼓,余下還在撕扭的士兵也慢慢收了手,有不肯罷休的,早有同夥下死力將他們分開。

寬敞的院子裏,兩棵大槐樹伸展出扇子似的葉片,灑下的斑駁樹影裏呆立著上百個士兵,一個個鼻青臉腫,衣服撕爛成一條條的破布,懷裏的珍寶慢慢滾下,撞擊地面的聲音在刹那的安靜裏顯得格外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