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回 借擬票宰揆開新政 得密劄明月照愁心(第5/6頁)

“唔,這是寶物,虧你孟真覓到。”張居正贊賞地說,“我早就訂下規矩,禮物一概拒收,

但這次我破例收下。”

劉一儒謝過,接著說:“卑職還有一事相求。”

“請講。”

“這次京察,卑職想離開刑部。”

張居正仿佛已經料到劉一儒會提出這個請求,說道:“孟真,聽說那天在童立本家門前,魏學曾指名道姓把你鄙夷一通。順便把我和王之誥都捎上了。”

“實有其事。”劉一儒回答,“刑部裏頭,告若是堂官,我是佐貳,確實有些不妥。”

“這事你不說,仆也尋思要動一動。告若從南京調來出掌刑部,雖然是我的主意,但他的資歷名望,卻是朝廷上下一致首肯的。你這佐貳官,也不是我的裙帶關系當上去的,這一點,我不怕外人議論。我擔心的是兩個親家同處一部,遇事推讓都當好好先生,於公於私都不利。我本來就想趁這次京察調動你的職務。今天你來得正好,我要當面征詢你的意見,京城各衙門,這次京察會空出很多位子,不知你願意去哪裏。”

一聽這話,劉一儒心中猛地一緊。外頭都說張居正借京察排除異己,他現在露嘴說出“會空出許多位子”,可見傳言不謬。聯想到這些時京城風風雨雨,他脫口說道:

“我願意去南京。”

“南京?你願意去南京?”張居正懷疑聽錯了,連聲問道。

“是的,我願意去南京。”劉一儒顯然已經考慮成熟,從容說道,“在自陳的折子中,卑職

已將擔任刑部左侍郎兩年來的過錯得失向皇上陳述明白,並懇請皇上降黜使用。今天來找你

,是想再次向首輔表明心跡,卑職真的願意到南京,任一閑職足矣。”

劉一儒說得懇切,張居正心中升起一絲不快,怏怏說道:“我還準備舉薦你去吏部接替魏學曾,看來只得作罷。”劉一儒見目的已經達到,再呆下去恐節外生枝,遂起身告辭。望著他離去的背景,張居正心中忖道:“這個劉一儒,畢竟也是清流作風。”一眼瞥見劉一儒留在案上的那只骨董,喊過遊七說道:“你看看這究竟是個什麽物件,綴上的這四件東西,不倫不類,八不相挨,也不知是何意義?”遊七端詳半天,忽然悟到什麽,正待開口卻又把話咽了回去。

“你看出了什麽?”張居正追問。

“老爺,不好講。”遊七吞吞吐吐。

“但講無妨。”

見張居正有些不高興了,遊七不敢違拗,便說道:“老爺,這四件東西,綠菱角取一‘菱’

字,紅荔枝取一‘荔’字。黃如意取一‘如’字,黑螭龍虎取一‘螭’字,加之這骨董本身

是一只缽盂,且取一個‘缽’字放在中間,把這五個字聯起來讀,其諧音就是:伶俐不如癡。”

聽完遊七的解說,張居正心下一沉,忖道:“劉一儒這哪是送什麽骨董,而是假借名目極盡嘲諷之能事。”想到自己出任首輔這一個多月以來的所作所為,竟被親家看成是士林所不屑的“伶俐”之舉,不禁心下生寒。用官場語言講,“伶俐”就是乖巧,就是曲意媚上。而“癡”就是持重,就是風骨。就在一場大火之後,劉一儒送來這一句“箴言”,張居正感到受到莫大的侮辱和傷害。他真想拎起那只缽盂,狠命朝地上一摜。但手一伸出又改變了主意。

他撫摸著這只設色古巧傳世久遠的缽盂,感慨萬千地說:

“遊七,把它擺在書房最顯眼的地方,我要天天讀這座右銘。”

遊七還未離開,司閽又急匆匆走進來,稟道:“老爺,廣西急報。”

“啊!”

張居正接過,一看關防就知是兩廣總督殷正茂的八百裏馳傳密劄,他迅即拆開來讀。殷正茂

在密劄中告知,五日前,他所率領的剿匪大軍已攻破水山中的匪巢,兩個叛首,韋銀豹被殺,黃朝猛被生擒。

看罷此劄,張居正大喜。他負手走出花廳,忽聞得一陣馥郁的香氣。他問遊七:

“是不是後花園中的桂花開了?”

“是的,老爺,開得正旺呢!”遊七答道。

“啊!”張居正舉頭望月,但見一輪欲圓未圓的明月掛在幽邃的天幕。他突然記起還有三天

就是中秋節,便吩咐道,“遊七,不要辜負滿庭芳香、一天明月,你去後花園中擺上茶點,

請夫人出來,一同品花賞月。”

遊七領命而去,不過片刻,又有人來說徐爵求見。

“領他進來。”

言未畢而徐爵已擡腳進門,也不及寒暄,徐爵就給他帶來了一個更驚人的消息:今天上午公祭時的那場大火,是馮保指使東廠特務混在人群中暗地點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