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八〇章 裏應外合

李清的大軍駐紮在鄭州城南約十裏處,這裏原是滎陽糧庫,安祿山大軍開過以後,糧倉都被洗劫焚毀,只剩下黑漆漆的殘垣斷壁,但這裏地勢開闊,又有良好的防禦工事,故被選為暫時的駐兵之地,傍晚時分,二十余萬大軍紮下了十幾裏的連營,如同千萬朵蘑菇同時在大地上冒出,一眼望不到頭。

次日天色剛麻麻亮,李清的大帳裏便有了客人,爽朗的笑語聲穿透晨霧,百步外皆可聽見,這是南陽刺史魯炅,他不屑與田神功等人為伍,天不亮便帶著一萬余人前來投靠李清。

魯炅身子幹瘦,但嗓門卻奇大,屬於心裏有話藏不住那種人,幾乎不用李清詢問,他便主動將兩淮局勢倒了出來,不過聲音該小的時候,魯炅的嗓門卻又能立刻捏緊,“相國,兩淮諸將中以田神功勢力最厚,足有六萬余人,而且不是烏合之眾,他曾和安祿山大將令狐潮打過一仗,三萬對三萬,打了個平手,後來季廣琛一萬援兵至,將令狐潮殺得大敗而逃,他帶兵有兩下子,但野心也大,相國想將他的軍隊解甲歸田,恐怕不是那麽容易。”

說到此,魯炅添了一下嘴唇,意猶未盡道:“如果把兩淮勢力比作一條蛇,那田神功就是蛇的七寸,捏住了他,也就解決了兩淮問題,哎!說起我們兩淮,土地豐腴、物產富饒……”

李清一直默默地聽著,不時拎起小茶壺將他的杯子注滿,臉上始終保持著微笑,魯炅滔滔不絕講了足有一刻鐘,直到端起杯子發現是空的,這才終於意識到自己喧賓奪主了,他的話語嘎然而止,撓了撓後腦勺歉然道:“我一時收不住話題,擾相國清聽了。”

“不妨事!魯使君話雖多了一點,但言之有物,聽起來倒也不厭煩。”

李清替他將水加滿又笑了笑道:“魯使君心系朝廷,忠心可嘉,你依然將本部軍帶回南陽,本相再派三萬軍助你,待我大軍過黃河後,替我穩住兩淮局勢,等平亂結束後,本相一定會重用於你。”

魯炅大喜,他隨即告辭而去,李清又命大將席元慶率三萬軍與他一同南下,待以上諸事都安排結束後,天色已經大亮。

李清起身慢慢走到帳外,早晨的空氣清新而寒冷,紫紅色的朝霞映紅了他的臉龐,用力拉直了腰,活動了一下筋骨。

收拾了河東零星的軍隊後,他就將面對兩淮勢力,他們又和河東單純的軍人不同,而是真正的地方勢力,把持地方政務、控制地方財政,軍隊也是他們私募而來,具有很強的家族性質,說得嚴重一點,這就是藩鎮割據的雛形,單純的調動或升遷解決不了問題,向他們妥協、尋求雙方都能接受的辦法更是不可取,只要軍隊在手,他們必然會不斷壯大、對地方的控制也愈深,最後形成尾大不掉之勢,歷史上的藩鎮割據正是由於唐王朝與各地方勢力的妥協而最終形成,兩淮的困局必須盡快解決,卻又不能輕易動武,否則打草驚蛇,再想將眾人召集起來,就難了,李清沉思了良久,要想解決兩淮的局勢,首先得尋找到一個突破口。

李清背著手在大營裏轉了一圈,又回到了帥帳,眼看太陽已經老高,可兩淮諸將們除了魯炅外,誰也沒有來拜見他,看來昨天團練使的方案並沒有起效果,眾人還是起了戒心。

就是這時,一名士兵向這邊飛奔而來,“稟報大將軍,襄州刺史來瑱求見!”

“帶他來見我!”

李清的臉龐微微露出笑意,剛想睡覺,便有人送來了枕頭。

來瑱很快被帶進帳來,雖然他昨日答應田神功的倡議,擁戴嗣虢王李巨為兩淮之首,但他仍舊有自己的盤算,如果田神功沒有提出嗣虢王李巨之事,或許他還會和眾人一起為維護自己的利益而努力,但現在他已經看出了田神功的野心,那就是扶持李巨為傀儡,以富庶的江淮為根基,自立和長安抗衡,雖暫時不會稱帝,但割據之勢已成。

一旦被他綁上戰車,自己就將身不由己,莫說襄州刺史之位難保,恐怕就連自己的兩萬人也遲早會被田神功收入囊中,來瑱經過一夜的考慮,既然李清已經不再用李琮之事為難於他,又許諾他為國公,他又何必為田神功作嫁衣呢?

“卑職來瑱有罪,特來向相國請死!”來瑱再沒有昨日那般矜持,一進大帳便跪了下去。

李清急忙上前一步將他扶了起來,勸慰道:“來大人言重了,快快起來說話!”

說著,李清略略打量他一下,只見他面色憔悴,兩眼周圍帶一圈青色,眼睛裏還可以看到血絲,看來他昨晚沒有睡好,為某事躊躇了一夜,李清心中已經有了一點底,但他依然不露聲色地命親兵給來瑱上茶,並不著急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