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三一章 述職結束後

冬天的夜幕降臨得格外早,李清述職後沒多久,天色便開始昏黃,今天的述職到此結束,重臣們也陸陸續續回府,紫宸殿顯得愈加空曠幽暗。

李隆基卻沒有走,他依舊坐在高高的龍椅之上,雙目緊閉,似乎已經睡著了,又似乎在等待什麽。

宮殿裏除了一些侍衛、宮人,剩下的大臣就只有楊國忠一人,忐忑不安地等候李隆基的發落,他心中害怕到了極點,他想喊、想求饒,但李隆基的沉默就仿佛一道密不透風雨的墻,將他生生隔離。

當然在李隆基的身後,高力士依然筆直挺立,他仿佛是一個用檀香木雕刻的人,尊貴、沉默、永遠不知疲倦,但他此時的心裏卻比任何人都要焦躁、都要惱火,或許李清不知道原因,因為從他站的角度是看不到李隆基的後側方,那裏有一幅厚厚的簾幕遮擋,就儼如舞台的上場等待處,那就讓我們走過去看一看,到底是什麽讓高力士如此緊張和不安。

李隆基的後側方,赫然矗立著魚朝恩,他也抱著一疊述職報告,面無表情的站在那裏,這就象一個多妻的大族,大夫人費盡心機阻止競爭者的出現,年老色衰,她便讓自己心腹丫頭去伺候老爺,到最後外患已靖,她才忽然發現,自己選中的丫頭竟然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第一個哥舒翰的述職便是魚朝恩站在李隆基的身後,當然,李隆基的借口是高力士太辛苦了,需要讓別人來替他分擔一二,可這種分擔就如床上之事一樣,高力士怎會能容許?

高力士知道,問題就出在李琮的身上,李琮幾乎是傾盡所有地討好楊家,經年累月地厚積薄發,終於得到了回報,再加上他這三年的低調和隱忍,使李隆基對他好感漸增,就在這個立儲的原則性問題上,他與李隆基發生了矛盾。

“你說吧!到底是怎麽回事,一個字也不準隱瞞。”李隆基終於開口了,作為一個帝王,他要善於駕馭臣子,而這種駕馭不是今天將這個剝皮,明天將那個腰斬,它應該是門很深的學問,正如現在李隆基問楊國忠,他不是別人一走便急吼吼地問,發生什麽事?

他在等,等楊國忠的心理倍受煎熬,等他快要崩潰之事,再稍稍給他挖一條渠,後面就不用他多說了,楊國忠自然會源源本本將一切交代出來。

‘撲通!’楊國忠重重地跪下,“皇上救我啊!”他終於泣不成聲地喊了出來。

“等等!”李隆基突然止住了他的話,示意讓所有人都退下,包括魚朝恩,大殿上就只剩下他和楊國忠以及高力士三人,這使高力士又看到了一線曙光。

楊國忠一邊低聲飲泣,一邊將自己怎麽一時糊塗,為得安祿山的信而交給他他保證書,後來安祿山又怎麽用這封保證書來要挾他,一五一十,沒有半點隱瞞地說了。

李隆基一語不發,他只是靜靜地聽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這種事發生在別人身上,他會大發雷霆,但發生在楊國忠這個草包的身上,是再正常不過。

楊國忠講到最後,安祿山要剔除幾個不聽指揮的刺頭將時,李隆基的眼皮‘突’地跳了起來。

他立刻意識到,安祿山還沒有準備好,至少河東他並沒有完全掌控,事到如今,李隆基已經毫不懷疑安祿山的反意,此人狼子野心已經一步步暴露出來,私自收編了朔方軍,又打上安西陌刀軍的主意。

除掉安祿山已不容置疑,關鍵是怎麽除,直接將他殺掉也可以,但河北那邊怎麽辦?李隆基心裏很清楚,大唐的精銳都到了邊關,中原的兵府早已成了一具空殼,用來建立募兵制的錢都被自己花掉了,一旦安慶緒起兵,整個中原地區都會淪陷,如果他兵鋒再指向江淮,扼斷漕運,不出半年,長安便會枯萎而死。

“不!絕不能讓兵事起來,否則,讓我如何向列祖列宗交代。”

李隆基又閉上了眼睛,他要尋一個最有利的解決辦法,思來想去,也只有按預定的計劃進行,先慢其心,再慢慢奪其權,不可讓他知道自己已經察覺到什麽。

他的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縫,向楊國忠招了招手,命他上前一點,楊國忠此時淚痕已幹,他忽然發現李隆基似乎並沒有責怪自己的意思,心中那根繃得快斷掉弦驀地松了,他屁顛屁顛走上前,彎著腰聽皇上的訓話。

“你記住!你什麽也沒有對朕說,保證書的事情朕壓根就不知道。”

楊國忠一楞,他沒有聽懂李隆基的意思,不由疑惑地向李隆基看去,卻見他目光陰森、淩厲地直刺自己,他心中打了個哆嗦,將剛剛要問的話又咽了回去。

“蠢貨!你現在立即派人去阻止調查之人返京,若有必要就給我滅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