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二〇章 邊令誠的暗示

長安,朱雀大街上的人流終年不息,新年將至,朱雀大街上倍加熱鬧,忙於備貨的商賈、采辦年貨的市民,年年歲歲,一樣無聊的寒暄、一般的步履匆匆,可今年卻多了許多陌生的胡人臉孔,他們衣著華貴,帶著大批仆從,幾乎每一個初來之人都對恢弘的長安城充滿了贊嘆和景仰,這些胡人大都是各西域小國派往長安的使者,挾怛羅斯之戰的余威,李清給所有國家都定下了法度,每年必須遣使到長安向天可汗朝貢,令出即行,諸國不敢不從。

就在朱雀門之外一棵百年老柳樹下,蹲著一名滿臉憂郁的中年人,此人姓王名滔,原任安西軍判官,一直是高仙芝的心腹,掌管軍內文書勾判之權,但怛羅斯一戰後,被節度使李清以文書鉤稽混亂為由,貶為龜茲鎮倉曹參軍事,將他從軍隊系統中剔除,安西軍判官一職由張巡接任,眼看新年將至,王滔請了探親假返回長安,但他的真實目的卻是想尋到老上司在長安謀一份新差,不巧,高仙芝到太原整頓北都禁軍去了,王滔撲了空,無奈之下他只得日日守在朱雀門前,看看能不能碰上運氣,被某個權貴賞識。

再過三天便是天寶十一年的新年,時近休日,百官心已散漫,從早到現在進朱雀門的朝官寥寥無幾,王滔眼望穿了也不見一個大官模樣的人過來,他的腿蹲得委實有些酸了,便扶著老柳站起來,嘴裏還恨恨地啐了一口,“呸!一幫王八羔子,老子在前線流血流汗,現在幾時了,還在被窩裏摟著女人睡覺。”

剛罵完,一輛寬大華貴的馬車迎面駛來,四匹馬清一色為純白色,行姿矯健,王滔是個識貨的行家,一看這馬便知道車內絕非尋常官員,他不顧腿酸,兩步沖上去招手呼喚,“大人,請聽我一言!”

可惜那馬聽不懂人話,並不睬他,擦著他的衣襟便沖了過去,‘他娘……’的字還沒說出口,王滔的臉色便由怒轉喜,十幾步外,馬車停了下來,車簾慢慢拉開,露出一張睡眼惺忪的臉,卻是當朝貴人楊國忠。

楊國忠在一個月前剛從益州結束了半年的長史任期返回,在益州期間,他依然兼任吏部侍郎、太府寺卿一職,這就儼如後世掛職到基層鍛煉一樣,鍍了一層金後又回到長安,升為兵部尚書、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但他卻嫌尚書清閑,便握著吏部侍郎的實權不肯放手。

官漸漸做大,楊國忠待人也開始平易可親起來,臉上也時常掛起李林甫式的招牌笑容,一改往日做事惰怠的形象,日日勤於政務,這不,眾人皆醉唯他獨醒,他入朝處理公務來了,適才王滔叫他時,他正與周公弈棋,無暇分身,好容易周公告辭,他才及時叫停了馬車,險些失去一個禮賢下士的機會。

“你是何人?找本相何事?”

楊國忠上下打量王滔,長相粗黑、品階低鄙,他心中不喜,但臉上依然笑呵呵開玩笑道:“莫不是手中拮據,無錢過年,來打本相的秋風不成?”

王滔鼻子一酸,儼如一把生姜粉被吹入眼中,他幾時見過這等平易近人的高官,好在腦子沒有跟著情緒化,聽對方自稱本相,又從淚眼摩挲中見他馬車上刻個‘楊’字,腦筋立刻便轉過彎來,‘難道這位就是傳說中的楊國舅不成?’

在機會面前,最重要的便是出手,抓住它,王滔立刻從懷裏掏出個錦盒,彈開,雙手捧上頭頂,謙卑道:“這是卑職獻給楊相的心意。”

錦盒裏面是一個大小如雞卵的明珠,明珠通體呈淡綠色,幽幽閃著一層青光,這是高仙芝率軍洗劫拓折城時,王滔從石國的寶庫中得來,用作進身之階。

正如公雞升天做了昴日星官也改不了打鳴一樣,楊國忠從少年時養成的一些習慣到現在也改不了,他的眼睛裏立刻冒出光來,倒與這顆明珠相映生輝,生輝之余,周圍的環境早已了然於胸,無人,幾十個守門士兵臉對著臉,目不斜視,就算斜視也看不見,有馬車擋著呢!

“呵呵!最近貴妃娘娘頭上飾物尚缺,這顆明珠我就替你進獻於她。”

楊國忠笑呵呵接過,隨即將它放進馬車的一個暗箱裏,拿人錢財,替人消災,這是至理名言,就如狗吃一根骨頭也要心懷感恩一樣,楊國忠語氣柔和道:“你可有什麽難處要本相幫忙?”

“下官原是安西軍判官,被新節度使報復打擊……”

“等等!”楊國忠忽然打斷了他的話,他的眼中冒出另一種光來,這是發自內心的感興趣,安西新節度使不就是李清麽?恩!報復打擊,楊國忠獨有的官場頭腦裏立刻勾畫出一幅路線圖來:‘下屬發現上司的把柄,舉報不成,被上司明升暗降或是直接排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