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七章 蓄勢

當李清再次趕到櫃坊廢墟,天色已近黃昏,姑蘇上空的細雨依然下個不停,偶然可以看見船娘撐著長長的竹蒿,小船悄無聲息地從狹窄小街旁同樣狹窄的小河裏穿過。

眾多護衛簇擁著李清的馬車,浩浩蕩蕩在彎曲狹長的小路上行使,這是蘇州少見的情景,路人早早地避開了,行至楓橋,得到李清通知的刺史崔煥和吳城縣令也匆匆趕到。

“李侍郎,可有急事?”崔煥掀開轎簾,走到李清身邊問道。

李清卻沉思不語,他徑直走到井邊,井上的軲轆也已經被燒毀,殘木斜斜地躺在井上,過一會兒,他撿起一塊拳頭大的青石扔進去,半晌,才聽見‘咚!’地一聲,石塊悶聲入水,按間隔時間來推算,這口井少說也有五丈深,他又探手摸了摸井壁,觸手處長滿了青苔,異常光滑,根本就無處借力。

“崔大人,我記得你說過,有人跳井逃生,可我卻覺得,跳進井裏活命的可能性極小,崔刺史覺得其中可有蹊蹺?”

經李清一提醒,崔煥也走到井邊,向裏面看了看道:“侍郎大人的意思,其中有內奸不成?”

“不錯,必定是有內奸,否則如何能運走十萬兩白銀?”

李清一指水井,冷笑道:“這跳井逃生之人便是最大的嫌疑。”

“跳井逃生之事我也只是耳聞,並未親見。”

崔煥回頭向站在遠處的吳城縣縣令招手喊道:“周縣令,請過來一下。”

周縣令年近四十,是開元二十七年進士,長一張餅子臉,幾個白麻子仿佛餅上的芝麻,格外引人注目,失火那晚,他便是第一個趕到現場的官員。

聽刺史大人叫他,周縣令急忙上前施禮:“大人,有何吩咐?”

“我來問你,跳井逃生之事是你說的。那你可親眼看見他是從井裏撈起來?”

周縣令想了想,搖頭道:“我沒有親眼看見,當時現場很亂,救火的百姓極多,有人扶來一個渾身水淋淋的執事,他自己說是跳井逃生,我也沒細想,便當真了。”

崔煥和李清對望一眼,又追問道:“那幾個幸存之人是你安置的,你可知道他們的住處?尤其是那個跳井之人。”

“下官都知曉,那跳井之人姓胡,就住在閶門附近。”

蘇州閶門離楓橋並不遠,約三裏地左右,為回館驛順路,只一刻鐘,一行人便趕到了閶門。

“那就是胡執事家。”周縣令手一指,不由驚訝地停住了腳步,只見那棟老宅裏三層外三層圍滿了人,站在外圍的人踮腳探頭,議論紛紛,不知發生了何事?

“閃開,官府來人了!”人群立刻分出一條道來,周縣令帶了幾個人沖進屋去,崔煥正要跟上,卻被李清一把抓住。

“我們來晚一步!”李清搖了搖頭,不用再看了,這必然是對方也發現了這個漏洞,先一步殺人滅口。

片刻,周縣令腳步沉重地走出屋來,低聲道:“一家六口全部都死了。”

“怎麽死的?”李清繼續問道。

“回稟侍郎大人,他們似乎在吃飯時遭襲,都死在客堂裏,皆是割喉而死,下手部位、輕重都是一樣,而且尚有體溫。”

李清想了想道:“在同一間屋裏,且死法一致,說明兇手下手極快,不等他們跑開便完成了兇案,這不是一般人做得到,必然是武功很高之人,體溫尚有,兇手一定還在城內。”

李清霍然轉身對崔煥道:“崔大人,請立刻封城,挨家挨戶搜查,尤其要仔細搜查從京城來的人。”

很快,蘇州城四門轟然關上,幾隊衙役在地保的帶領下,開始挨家挨戶核對戶籍、清點人數,其實李清也知道沒有軍隊的參與,這種搜查的作用並不大,不過是走走形式罷了,無憑無據,誰都可能是兇手,同樣誰都可能不是,他的真正目的不過是想借機找到慶王在蘇州的大本營。

掌燈時分,搜查草草結束,沒有任何線索,今天的發現就仿佛一個肥皂泡,李清剛剛觸到它,便砰然破裂,沒有留下一絲痕跡,來蘇州的第一天就這麽充實而又失落地結束了。

……

長安,夜色同樣降臨,卻沒有紛紛細雨,一輪彎月掛在天空,空氣寒冷而又幹燥,慶王府內燈火早早地亮了,每一間屋子都點著燈,這是李琮的習慣,他不喜歡黑暗,他喜歡眼前一片光明,連睡覺也要一夜點燈到天亮,這和他黑暗的心卻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最近幾天,李琮幾乎夜夜失眠,廢太子之事就仿佛跌跌不休的股市,無數的利好傳聞在回蕩,卻沒有一點實質性的東西出台,李亨依然高坐在東宮裏,王忠嗣也還關在大理寺天牢,一切都似乎嘎然而止,李隆基也不再有任何表態,就這麽不死不活地將慶王、永王之流掛在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