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一章 策劃

早春二月,天氣仿佛戀愛中的少女,情緒陰晴不定,天空布滿了灰蒙蒙的烏雲,昨日還是金光燦爛,可今天一早天空便飄下了絲絲細雨。

一輛馬車飛馳而過,地面濕潤,車輪揚不起一點灰塵,空氣清新且寒冷,李清拉開車簾,向手上哈了口白氣,用勁搓了搓手,目光喜悅地望著窗外的雨霧,他喜歡雨天,無論是雨絲紛飛還是雨滴叮咚,都仿佛是大自然的音符,流暢而舒緩,蒙蒙細雨洗去了人們內心的焦躁,使他的心靈歸於寧靜,是‘渭城朝雨亦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的離別溫情;是‘耿耿殘燈背壁影,蕭蕭暗雨打窗聲’的孤寂自省;是‘一蓑煙雨任平生’的率真豁達;更是‘夜闌臥聽風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憂國憂民。

李清剛剛從百孫院歸來,他已經將使太子憂心臥床的密信交還給了廣平王,沒有多余的話,廣平王也沒有深謝,兩人心知肚明。

‘吱!’馬車忽然停了下來,前面是朱雀門,一輛馬車阻礙了他的去路,也打斷了李清的思路,車夫回頭道:“老爺!好象有人找你。”

李清從窗口探頭看去,十幾步外,楊國忠笑容滿面地朝他走來,老遠便嚷道:“陽明,昨日請你,怎麽不來?”

李清推開車門,懶洋洋笑道:“納個妾也須要這麽大的動靜嗎?你這家夥無非是想人財兩得,今天就封一份禮去,省得你老忘不了我。”

他從馬車跳下,見楊國忠官服鮮明整齊,不由又笑道:“怎麽,新婚燕爾便來上朝,可是被大嫂打出來了?”

楊國忠面帶苦色嘆了口氣,可他的眼睛裏卻有藏不住的得意,“我是想請三天假,可皇上又要召見我,好生煩人!”

他偷眼看了看李清,又無可奈何聳聳肩,道:“這不!先到朝房裏取一些資料,省得皇上問起來我無話可答,陽明可有什麽話需要我轉告皇上?”

李清呵呵一笑道:“我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怎敢勞動楊兄大駕,這一路前去,楊兄定少不了應酬,我就不耽誤你的時間了。”

楊國忠摸了一手的軟刺,卻並不惱火,只打了個哈哈笑道:“陽明說得極是,朝中閑人太多,我這就先走一步。”

說罷,他跑回自己馬車,先進城門去了,直到他稍稍走遠,李清才輕輕冷笑一聲,向車夫命道:“跟上去,回戶部衙門。”

……

且說楊國忠趕到興慶宮,已經是一個時辰之後的事,沉寂了三年後,他又慢慢東山再起,反而比從前更受李隆基的重用,此時他已近五十歲,在官場混了這些年,他已經沒有初入官場的生澀,適度的打壓卻讓他漸漸變得圓滑老辣,去年他加入了裴黨,在重任京兆尹後,他便成了裴黨數一數二骨幹。

今天李隆基召見他,他早知道是為何了事,卻故作姿態去皇城中轉了一圈,其用意是為了消除眾人對皇上召見他的猜疑。

進了勤政殿,楊國忠嬉笑之色盡去,臉上漸漸變得嚴肅起來,他在執事太監的引導下迅速來到李隆基的禦書房前。

這幾日,李隆基在禦書房的時間漸漸增多,雖然處理國家大事的熱情沒有了,但如何保住他的皇位,他卻一步也沒有松懈,正如李林甫和李清所猜測的一樣,李隆基終於決定東宮易主,這是他從天寶三年就開始謀劃之事,一直等到了今天,這是一場遠距離的布局,從鏟除李亨的左膀右臂開始,罷李適之、殺皇甫惟明、調章仇兼瓊和夫蒙靈察、貶韋堅,瓦解太子黨,剝奪東宮之權,一步一步,一直在有條不紊地進行。

但李亨還有個最大的依憑不倒,使得李隆基遲遲不敢動他,那便是手握二十幾萬重兵的王忠嗣,他事先布置的兩個節度副使王難得和董延光卻不能服眾,最終無法架空王忠嗣,使得李隆基不得不物色新的替代者,在前年,也就是天寶六年,唐蕃間再次爆發了爭奪石堡城的戰役,王忠嗣手下胡人悍將哥舒翰在這場戰爭中表現得極為出彩,保住了石堡城,他也由此進了李隆基的視線,李隆基毫不猶豫罷免隴右節度副使董延光之職,任命哥舒翰為隴右節度副使兼河州都督。

在這次王忠嗣進京述職中,自然就是由哥舒翰暫行節度使事,這正是李隆基所等待的機會。

三年的歲月十分短暫,但給李隆基卻留下了深刻的印記,這三年間,他老態畢露,須頭白了大半,臉上的面皮松弛,手臂和脖子上都出現了老人斑。

此刻,大唐天子李隆基正斜躺在龍榻看一份絕密報告,報告的內容正是幾方角逐的金丸事件,他的人雖然沒有參與之事,但李隆基的情報卻遠較當事者清楚,他仿佛一個居高臨下之人,看到的是問題的實質和整體,報告的內容十分詳細,僅僅只缺了第一天晚上金丸爭奪的一段,其他如李亨寫密信給王忠嗣,李林甫、慶王、李清三方的爭奪,到最後荔非守瑜得到密信,一直到二個時辰前,李清將密信還給了廣平王,報告中都記錄得詳詳細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