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五章 出家便是還俗

感業寺位於長安城西南部的崇德坊,為皇家寺院,一般是用於安置皇室無子後妃之處,貞觀二十三年,唐太宗死後武媚娘便是在此出家,度過了她三年最傷感的人生低谷。

今天感業寺又迎來一個新的出家之尼,大唐平陽郡主李驚雁,歷史上唐朝公主郡主出家為道為尼者也不乏其人,幾乎每一個皇帝都有女兒出家,但她們大都是出於同一個目的,獲取自由的身份,而並非真心向佛慕道。

天剛蒙蒙亮,李驚雁便出門了,她不施粉黛,素衣白裙,朝陽照在她的身上、臉上,她的頭發黑得象烏玉一般,眼睛象羚羊一般溫柔,臉頰略有些清減消瘦,她的眉目之間,本來是飽含著希望的朝氣,但是現在卻薄薄地籠罩著一層焦灼和悲傷。

李驚雁出門了,走的是後門,低調而不張顯,一輛輕便的馬車,沒有了丫鬟伺候,只有簾兒一直陪伴著她,還有就是倚門凝視她遠去、久久不肯回頭的父親。

李驚雁不時地將嘴唇咬得發白,頭無力地斜靠在車窗前,目光無神地眺望著天際,顯得憂傷而失落。

她曾經在揚州差一點出家,可當她收回這一步後便再也沒有這個念頭,只想平平靜靜品茗她來之不易的幸福,可幸福中卻隱藏著風波,這一回首她又踏進了古佛。

“你是在擔憂會弄假成真麽?”簾兒看出了李驚雁的憂郁。

“我也不知道我在擔憂什麽,我覺得心中一片空白、前途艱難而迷茫,仿佛看不見出路,我、我很是有點害怕。”

李驚雁微微嘆了一口氣,“簾兒姐,你說李郎今天回來嗎?”

“他或許會來吧!”簾兒勉強一笑,事實上這幾日李清為組建官家櫃坊之事忙得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所以她才替李清來安排李驚雁之事,而據他說,今日將是第一次聚會,他怎麽會有時間來。

“如果李郎實在來不了,還有我在呢?”

簾兒拉住李驚雁的手,只覺得她的手異常冰涼,還在輕微地瑟瑟發抖,雖然她只長李驚雁幾個月,可此刻卻象個大姐一般,緊緊摟住李驚雁肩膀,把自己的體溫傳給她,口氣堅定道:“別怕!我會一直陪著你,直至我們一起回家。”

馬車轉了一個彎,離開了朱雀大街,沿著安業坊的圍墻前行,前面再行幾裏便到了崇德坊,感業寺便位於崇德坊的東北角。

忽然,馬車的速度明顯放緩了,就仿佛前面有人在攔路一般,正靠在車窗上遐想的李驚雁詫異地探頭向前望去,前方是一條寬大而筆直的道路,只有幾個路人在靠邊行走,並無特殊情況,可當她正準備將頭收回車窗時,卻忽然呆住了,就在她身後數百步外,足足有兩、三百名騎兵侍衛正小步跟隨,就在騎兵的中間,李清一身藍袍長衣,笑容依稀,李驚雁只覺眼窩一陣陣發酸,她倚在靠墊上,閉上了眼睛,幸福的淚珠終於從長長地睫毛下滾出,最令她憂慮的心結霍然解開。

“李郎沒有忘記我,他就在後面!”

……

感業寺是女尼參禪之地,尤其涉及諸多後宮繽妃,男子更是禁足不得入內,幾個宮裏的太監和感業寺主持早等候在大門處,平陽郡主的馬車緩緩近前,車門開了,李驚雁在簾兒的扶持下踏出車門,纖細的玉足終於踏上了這座令無數女人斷腸的寺院,她擡頭望去,只見寺院規模宏大,在陽光的映射下琉璃瓦閃閃發亮,給整個寺院的屋頂塗上一層金色,寺院大門陳舊斑駁,朱紅色的油漆已經大片剝落,裏面看不見人,顯得暮氣沉沉,只有幾個滿面皺紋的老尼合掌站在門口,眼中飽含同情地望著這個年輕美麗的大唐郡主,僧帽下已不見一縷青絲。

李驚雁心中忽然慌了起來,她死死抓住簾兒的手,驀地回頭向後望去,只見李清一人站在百步外遙望著自己,目光柔和而充滿了自信,李驚雁的心稍稍安定,松開簾兒的手,大步向感業寺的主持走去。

“師太,她就是奉旨前來出家的平陽郡主,人已送至,請師太在此畫押,我等也好回宮復旨。”

一個太監急不可待地將移交的冊子打開,把朱泥盒遞了上去。

感業寺的主持是個年邁的老尼,法名難悟,她在感業寺已經呆了五十年,飽經滄桑,歲月磨去了她女人的特征,她不戴僧帽,光禿的頭頂在陽光耀眼清晰,一雙厲目直射人心底,顯得異常猙獰。

她見過無數豪門貴女從冰雪玉膚到雞皮鶴發的演變,早已心硬似鐵,再無一絲同情之心,今天是平陽郡主戴罪修行,皇上的敕令模棱兩可,只說她暫時到感業修行,卻並沒有明確修行的期限,類似的詔書她見多了,這是皇上一種矛盾的心態,既想放這些女人一次,可又希望將錯就錯,讓她們就此永遠修行,以護皇家臉面。難悟老尼自然明白皇上的心,她望著這個清醇美麗的少女,號稱大唐皇室第一美人,心中一陣冷笑,既然到了這裏,她還以為只是來踏青郊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