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三章 廟堂之高(第3/4頁)

大唐禦史台品階不高,但權位極重,分台院、殿院和察院三院,或辦理大案、或糾察禮儀、或監察百官和地方,職能各有不同,禦史大夫是最高長官,但禦史大夫往往只是虛官,有名無實權,這樣禦史台的實權其實就掌在次官禦史中丞的手上,雖只是正五品,但三品的要員也得給他面子,這就是李林甫的第一悍將王珙如此牛氣的原因。

楊國忠掌的是殿院,殿院負責糾察朝廷各種儀式,包括朝會的秩序、典禮的服飾、祭祀和皇帝巡省的大駕等等,他雖然狗屁不懂,但拍桌子罵娘是少不了、下屬遞來的報告不遂意則要扔到對方臉上去,總之架子是要擺足。

今天是他第二日上班,禦史台位於承天門大街之東,左是太史監,右是宗正寺,楊國忠在幾名屬下的簇擁下,騎著高頭大馬滿面春風地從安上門進了皇城,仿佛誇街的狀元,就差身上背條喜帶,按理,他只需從太仆寺前穿過去,不遠便是禦史台,可他偏不,他要繞一個大圈子,一路接收各部官員的恭維,若是條件允許,他恨不得繞全國巡回演出一圈。

“楊大人福星高照,官運亨通啊!”

……

“楊大人少年有為,不!那個中年有為,大器晚成!”

……

“我看李相之後,台省之首非楊大人莫屬”

……

他一路洋洋得意,尾巴都要翹到天去,尤其走到都水監時,有幾個伶俐的小官更是搶上來給他牽馬韁繩,更令他血脈賁張,仿佛到達人生的頂點,當年他在閬中衣食無著,看人臉色度日,想不到自己也有今天,楊國忠只覺胸中豪氣萬丈,等一等!豪氣萬丈現在已經變成豪氣千丈,因為前面有一輛馬車在擋他的路,堵住了他豪氣宣泄的渠道,楊國忠的臉立刻便陰沉下來,只見馬車上下來一人,體形修長俊美、氣質風流倜儻,他身著正四品朝服,正是吏部侍郎楊慎矜,雖然五百年前是一家,又說一筆寫不出兩個楊字,但楊國忠卻不這樣想,人家是帝王後裔,自己只是市井無賴,他的耳畔不由回響著在李林甫書房內,楊慎矜對自己的譏諷:

“楊參軍詼諧活潑,好酒好賭好色卻不好學,官場中必能遊刃有余,哪還需我們關照,倒是有太真妃這個靠山,還得請楊大人將來多關照我們才是。”

事情已經過了兩個月,但楊國忠卻一個字也沒有忘掉,此刻他竟然又敢堵自己的路,舊恨新仇,一齊在此刻爆發,楊國忠惡狠狠地盯著他,企圖尋他的岔子,可是新官上任,業務還不熟練,看了半天,他只發現楊慎矜除了帽子似乎戴歪了點,其它就沒有再發現什麽。

一個屬下估計是楊國忠肚子裏的蛔蟲轉世,立刻便猜到了上司的心思,急附耳向他低語幾句,楊國忠笑逐顏開,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贊許。

他催馬上前,陰陰笑道:“楊侍郎別來無恙呼?”

楊慎矜老遠便看見了張狂的楊國忠,他是帝王之後,趣味高雅,對楊國忠這種惡俗的小人嘴臉實在是厭惡之極,當下,不由冷冷笑道:“楊大人在皇城走來走去想必是找不到自己的官署,不如我派人送你去,可好?”

楊慎矜的譏諷讓楊國忠義憤填膺,他仰天幹笑兩聲,指了指楊慎矜的馬車道:“按禮制楊侍郎的馬車應該停在道路左側,可現在卻停在右側,占了尚書之位,本官身為禦史中丞,有責任糾錯,而且還要彈劾你。”

說到此,楊國忠眼皮向上翻,就等著楊慎矜向自己低頭認錯,再好好奚落他一頓,不料半天也沒有動靜,他定睛一看,卻見楊慎矜已經上了台階,壓根就不理自己,楊國忠丟了面子,頓時惱羞成怒,他跳下馬來大喝一聲,“站住!再不向老子道歉,就休怪老子不客氣了!”

楊慎矜呵呵大笑,背著手轉過身來,望著楊國忠譏道:“我該叫你什麽呢?楊寨主還是楊大爺,我若是你,早就跑回街頭賭博喝酒去了,還在這裏丟人現眼,我有一句話送你,全當作你高升的賀禮,你要時時刻刻注意自己的腰,那根裙帶千萬要系緊了,否則,你可能連替我牽馬的資格也沒有了。”

“狗東西!你竟敢消遣老子。”

楊國忠胳膊一挽,握緊老拳沖了上去,別看他當年在王兵各面前嚇得跟雞似的,但對付楊慎矜這種文弱書生,卻毫不含糊,此刻,他掄起老拳,當真變成了楊寨主。

……

狠揍了楊慎矜一頓,不!文明的說法應該叫肢體沖突,楊國忠才得意洋洋回到官署,老遠便見一人站在門口,似乎有點面熟,他揉了揉被抓破了皮的眼睛,立刻認出來,是相國大人的兒子,新任兵部員外郎李銀,剛才的楊寨主立刻變成了楊小弟,笑咪咪跑上前去,拉著他的手親熱道:“李公子當真瞧不起我麽?想請你喝一頓酒都那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