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六章 南詔風起

南詔,太和城。

南詔王宮呈長方形,全部用白色的大理石砌成,但顯得有些幽暗,在半明半暗的光線中,影影綽綽懸垂著巨大的白色的簾幔,在宮殿中擺放著一張寬大的鍍金寶座,它的主人皮邏閣吃力地斜靠在上面,他坐在這個位子已經十七年,這是一個雄才大略之人,開元十六年繼位後,他審時度勢,充分利用婚姻和親與唐王朝支持這兩把利劍,經過五年的南征北討、拉攏分化,漸次滅掉其他五詔與河蠻,並擊退了吐蕃的勢力,擺脫了吐蕃的控制,開元二十六年,皮邏閣遷都太和城,建立南詔國,唐王朝遂封皮邏閣為雲南王、越國公、開府儀同三司,並賜名“蒙歸義”。

他今年尚不到五十歲,但長年征戰和病痛已經使他日漸憔悴,臉龐凹陷,皮膚幹癟而衰老,仿佛六十歲的老人,他又密又長的白發從額頭一個細細金色環狀飾物上垂下來,額頭中央有一顆藍色寶石在閃閃發光,他的目光炯炯有神,犀利地盯著正在匯報滇東局勢的大軍將段忠國,在他身後站著四個年輕人,這是他的四個兒子,為首穿白袍之人,約三十余歲,相貌英武,目光銳利,他便是皮邏閣的長子閣羅鳳,與閣羅鳳並肩立的是次子於誠節,他約二十六七歲,相貌風流俊俏,據說其文才已不亞於漢人舉子。

在階下,十幾個文武重臣分兩列而立,共同商討南詔東擴大計。

起於去年的滇東寒族動亂已於秋天平息,大唐王朝為防止南詔東擴,遂赦寒族首領寒歸王和寒崇道兄弟之罪,保持‘以夷制夷’的雲南策略,以寒族來遏制南詔的壯大。

現在是該皮邏閣出招的時候了,皮邏閣最擅長的武器便是和親,而此時,他深謀遠慮的頭腦中考慮的正是這個古老而有效的辦法。

他用略略嘶啞的聲音道:“不用再考慮了,寒歸王和寒崇道都需要拉攏,我決定用我的兩個女兒來換取滇東地區,一個嫁給寒歸王之子寒守偶,一個嫁給寒歸王之子寒輔朝,這是一本萬利之事,我何樂而不為,只是唐朝那邊還需要派人去解釋,告訴他們,聯姻只是我們南詔的傳統,並沒有其他意思。”

“可是殿下,臣以為唐王朝未必會相信。”

段忠國說得含糊,如此明顯的政治目的唐王朝怎麽可能會認為只是一個傳統。

皮邏閣微微氣喘道:“他們不相信又何妨,我告訴他們是我做臣子的本份,該做的我都做了,從道義上他們便挑不出我的刺來,而且在出使的同時,送親隊伍也一並出發,只是這去大唐的使者,”皮邏閣回頭掃了一眼兒子們,“本來今年我應去長安覲見,但我的身體,唉!我希望你們中的一個人替我去長安覲見。”

“父王,我願替你去長安。”閣羅鳳一步跨出,搶先表達了心願,從去年起,眼看父親的身體一日衰似一日,對王位的繼承之爭也到了白熱化,他雖是名義上的繼承者,但由於他是養子,許多南詔重臣都不支持他,而是支持皮邏閣的次子於誠節,所以,如果能得到唐王朝的支持,對他的繼位將大有幫助。

這時,清平官趙佺鄧卻站出來微微笑道:“臣倒認為王儲身為國之本,絕不應輕離南詔,如被唐王朝找借口留絆長安,那豈不是反變成了人質,動輒讓我南詔交糧納賦,受制於它,讓我南詔身處被動,所以臣認為王儲還是留在南詔的好。”

說完,他瞧了一眼於誠節,暗示他出來表態,趙佺鄧說得雖有道理,但事實上並不一定發生,畢竟唐王朝扣留閣羅鳳,會失信於南詔,在政治上造成不良影響,這是一個泱泱大國所不願意做的,所以趙佺鄧的真正目的,是和閣羅鳳想得一樣,希望他所支持的於誠節能取得唐朝的信任。

於誠節早就向往長安的風流文彩,看見趙佺鄧的眼色,他立刻站出來道:“父王,兒臣願為父王解憂,出使長安。”

兩個兒子都想去長安,皮邏閣本人就是靠唐朝支持才走到今天,他何嘗不知道中間的訣竅,不過他此時卻有些為難,他的本意是希望閣羅鳳去長安,畢竟只有他才能代表自己的身份,但似乎支持閣羅鳳的臣下卻並不多,皮邏閣又向重臣掃了一眼,希望更多的人出來說話。

“王爺,臣也支持二王子去長安,大王子確實不宜離開南詔。”說話的是大軍將洪光乘,他也是於誠節的支持者。

“臣也認為王儲應留在南詔。”

……

這麽多人支持於誠節,這並不是他有什麽雄才大略,相反,他是一個典型的紈絝子弟,好色風流,貪淫殘暴,但他的母親卻是南詔大部落白崖城部酋長之女,而且閣羅鳳只是養子,於誠節才是真正的嫡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