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八章 捐錢募款(三)

濃濃的夜色中,從岷義酒樓裏走出一大群人,深一腳淺一腳地跟著一頂小轎向碼頭方向走去,黑暗中沒有人說話,每個人都在想著心事,但每個人的眼睛都發射出同樣熾熱的目光,那是對發財的渴望和向往。

中國人做事的傳統首先是請客吃飯,在酒桌上,在酒精的灼燒下,陌路人可以成為朋友,朋友可以成為兄弟,甚至連世仇也可以化幹戈為玉帛,所謂一杯濁酒泯恩仇,說的就是這個理,這也是中國酒桌文化的精髓。

但酒只是人情,雖然平時不好說的話在酒桌上可以輕易出口,平時難做成之事在酒桌上也可以事半功倍,但並非每一件事都可以在酒桌上辦得到,這就需要再用利來誘導。

李清現在想做的事情就是這樣,若是象王昌齡所言只募三、五百貫,也就不需要他這樣大費周折,又是換酒杯,又是尋媒子,只要他說一聲,憑他縣令的面子,這三、五百貫也能輕易到手。

可他要的是五千貫甚至更多,其中三千貫建碼頭,一千貫辦官學,他還想把縣衙修一修,這不是靠酒精就能辦得到,還需要利,要用實實在在的利益來交換,現在李清已經成功激發起大家的發財之夢,接下來就是要去碼頭現場,讓大家對財富看得見也摸得著。

義賓縣的碼頭長約五十丈,最多只能容納十艘中型船同時靠岸,而且人貨混雜,地方狹小,上下船都十分不便,若義賓縣不能抓住這次機會及時改造碼頭,大商船就會去上遊的嘉州停靠,按照李清的想法,他準備在現碼頭的北面建一個新碼頭,專門用作貨運,而現在的碼頭改為客運,使客貨能夠兩地分流。

新碼頭的選址距現在碼頭約一百步遠,也是個低緩的丘坡,上面有一大片空地,原本是片雜草叢生,野狐出沒的亂墳崗,滇東戰起後,被駐紮在義賓縣的軍隊臨時用做軍營駐地,現在滇東戰事漸漸平息,又發生了竊刀事件,軍方便決定不再將軍用物資存放在‘治安惡劣’的義賓縣,駐軍也跟著撤走,這倒便宜了李清,省掉了一大筆土地平整費。

大家跟著縣令大人來到碼頭,卻不見停轎,而是繼續向前走,眾人皆暗暗詫異,難道這兩個轎夫也喝多了不成?張旺回頭向大夥兒招招手,示意跟上,從碼頭到亂墳崗之間有一條小徑相連,穿過小徑,前方是一片黑松林,耳邊只聞此起彼伏的蟲鳴聲,突然有一只夜梟驚起,撲簌簌地飛向夜空,若隱若現的圓月在灰暗的紗幕中漂遊,一群人在月光下跟一頂詭異的小轎在亂墳崗僵步前行,此場景若是被起夜之人撞見,第二天義賓縣的糯米非脫銷不可。

又走一段路,方才來到亂墳崗,對很多人來說,這裏只是勾起他們對童年的回憶的地方,‘知有兒童捉促織,夜深籬落一燈明’少兒不知怕為何物,掏蟋蟀,逮螞蚱,腿骨當寶劍,頭顱作尿壺,而此時墳頭皆平,只散落一些連乞丐都看不上眼的破罐爛麻。

轎子在一塊空地上落地,眾人的腳步也跟著停駐,皆不明白縣令大人為何要帶他們到此地來。李清背著手緩步走到江邊,月光下只見岷江如一條黑色的玉帶,低沉雄渾,延綿至天盡頭,星垂平野闊,月湧大江流。

半晌,他才回頭打量一下這片約百畝大小的空地,微微笑道:“我帶大家來,是想告訴大夥兒,這裏將要成為義賓縣最繁華之處。”

眾人聞言皆面面相覷,不知縣令大人此話何意,誰也不敢說話,李清笑笑又繼續道:“大家也知道,我們現在碼頭實在太小,根本停靠不了幾艘船,所以我和王縣丞商量,準備在這裏修建一個新的貨運碼頭,要同時能停靠二十艘大船,若非如此,我們義賓縣取代南溪縣只是一句空話。”

大家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才是縣令大人今晚請客的真正用意,經過酒樓的苦心教誨,所有人都明白了這裏面蘊藏的巨大財富,而他們便是第一批走進這個藏寶洞之人,眾人都不由散開來,四下打量這塊曾被他們忘記的土地。

這裏最近處離橫街不過十丈,只隔兩排民房,打通便可以修出一條路來,而且地形方整,若善加利用可以造出百棟房子,每個人都仿佛變成了規劃師,在自己的腦海裏各自畫了幅草圖,卻大同小異,路口挑個幡兒開酒樓;種一棵老槐,後面便是妓院,姐兒可倚在門口笑迎八方來客;前街順路處是客棧,服務周到,讓人恍若回家;後街藏賭館,兩個彪漢冷立大門兩側;或許,還需要建個財神廟,沒事燒兩柱高香。

李清負手在一旁望著眾人微笑不語,他面色柔和,眼裏閃著淡淡的清光,一陣夜風吹過,頭發在空中隨風飄揚,此刻他的心態已從剪人羊毛慢慢轉變到授人於漁,四肢輕松,心中升起一種難以否認的希望和歡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