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〇章 兄弟鬩墻

海家的雪泥大獲全勝,一掃爭奪望江酒樓失敗的陰靄,當家人海瀾的臉龐也微微透出一絲陽光,破天荒地在家裏的池塘裏釣起魚來,海家後園占地極大,一條小河從東南引入,蜿蜒曲折又從西北流出去,小河兩岸垂柳濃綠,假山奇石怪異。

海瀾正坐在一棵垂柳下等魚兒上鉤,他酷愛釣魚,用他的話說,他這一生都在釣魚中度過,水中的魚,商場上的魚,在他的垂釣生涯中,決不允許有脫勾的魚,偏偏李清便是一條脫勾的小魚,竟是他生平頭一遭,故而雪泥的生意雖小,但他卻異常重視,親自操盤,甚至超過了吐蕃的買賣,他就是要將這條脫鉤的小魚重新撈起來,斬碎剁爛,煮成一鍋魚羹。

今天,整個海家都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之中,他心裏卻泛起一絲苦澀,實際上他下手還是晚了,這二個月對方早已賺得缽滿盆滿,他現在不過是在慢慢復蘇,要想使自己的酒樓生意全面壓過望江酒樓,還要走很長的路。

海瀾不由想起那頂軟轎,想起那塊銅牌,雪泥不過是個媒,李清就算換成品酒,也一樣會讓商人對望江酒樓趨之若騖,問題並不是出在雪泥的身上,想到此,海瀾心情不由有幾分沉重。

不過這雪泥確實是好東西,市場前景廣闊,難道他真會眼睜睜地看自己占領市場嗎?或是放棄雪泥,白白便宜自己,應該不會,看來真正的較量還在後面,海瀾的心中突然生出了極濃的興趣。

“他難道也會降到五文錢嗎?”

海瀾的嘴角露出一絲譏諷的笑意,若真如此,他也太不量力了。

“大哥!”三弟海霸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身後。

海瀾並不回頭,又拋下一塊餌去,方才慢慢道:“叫你來是想告訴你,多調些弟兄過來,從現在開始加強對雪泥工場的警戒,每天十二個時辰巡邏,不準有半點懈怠。”

“大哥放心!不說我也明白。”

海瀾點點頭,又道:“還有以後雪泥工場就交給你,你找一個靠得住的人來管理。”

“可是雪泥工場不是二哥在管嗎?”海霸微微有些詫異,不知大哥為何又變了主意。

“我讓老二管田莊去了,他不適合做生意。”

沉默了一會兒,海霸突然道:“二哥好象沒有想象中的那麽笨!”

海瀾瞥了他一眼,放下魚杆,拍拍旁邊的石頭,“你過來坐下!”

待海霸坐下,海瀾方淡淡道:“我並非因為老二是庶出就輕視他,若他精明能幹,我當然會重用他,若他真的老實愚笨,我更會視他為心腹,可偏偏他的假裝,竟然裝了三十年,這份心機實在讓人害怕啊!”

“大哥怎知道他是裝的?”海霸的眼睛猛地睜大。

“我早在二十年前就看出些端倪!”海瀾一陣冷笑,緩緩道:“還記得二十年前他被一群小孩欺辱那件事嗎?他竟然真鉆了那些小孩的褲襠,從此便落下海呆的綽號。”

“是!當時我就在場,將那群小孩一個一個痛揍,還險些出了人命。”

海瀾搖搖頭,感慨道:“可當天下午他又去鬥雞,竟然親口將人家的雞活生生咬斷了脖子,可見他心中所憋的憤恨有多深,他鉆小孩的褲襠,不過是做給你看的,知道你必然會向我轉述,你再從他的鬥雞風格就可以看出,他哪裏是老實愚笨,不光老奸巨滑,而且心狠心毒,我此次用他,便是想看看他是否已經滿足,但事實上裝憨依舊,可見其心之大,讓我心寒。”

“可我不明白,他這樣做目的是什麽?又有什麽必要?”

海瀾眼裏射出一道厲芒,一字一句道:“那是因為他想要的東西太大了!”

海家的農莊在郫縣,足有千畝土地,當海明從農莊回來的時候,夜已經很深了,他一路和車夫聊天回來,但心中卻掀起狂瀾,短短的一個月,他從海家的二當家被貶為工場的大執事再到現在的農莊頭,就仿佛從雲端掉進爛泥塘,大哥的冷酷無情,實在讓他憤恨到極點,但三十年的隱忍生活早練就他一身銅頭鐵身,就算心中已經爆炸,可臉上卻絲毫不露,他依然笑咪咪地去了農莊,在田間地頭胡亂逛一圈了事。

海明今天累了,肥碩的身體抵不住疲憊的侵襲,可剛要推門進屋,卻聽見‘喀!’地一聲,聲音雖小,但在寂靜的夜裏卻分外清晰,似乎從隔壁書房裏傳來,海明的手停在門上不動,靜立片刻,書房裏又傳來輕微的響聲,這下他聽清楚了,書房內確實有動靜,可現在夜已深,會是誰?

他躡手躡腳走到窗前,潤濕一個小孔,湊上眼去,屋內一片漆黑,隱隱有個人影在屋內翻找什麽,似乎找到了,一團火苗在他手中燃起,忽閃的暗光中映出一只碩大的朝天鼻,長縫眼裏射出驚喜,海明的心微微放了下來,是自己的兒子海中天,但隨即他又怒火中燒,這個孽障又來偷自己的錢,自己勒緊褲帶攢下的幾百貫私房錢,本藏得異常隱秘,不知怎的被這個小畜生發現,三天兩頭借口找書來偷錢,等自己發現時已經少了大半,他越想越氣,隨手操起窗下的一根竹竿,猛地推門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