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二章 風驟起(一)

霍地回頭,門口站著一個尖嘴猴腮的男子,頭戴虎皮硬襆頭,黑襟短打扮,三寸丁身材,身後帶著十幾個跟班,卻個個虎背熊腰,他斜睨李清,目光傲慢。

“是海大管家來了,稀客!稀客!”胖掌櫃笑呵呵迎了上去。

海管家眼卻一翻,冷冷道:“席掌櫃說錯了,我非客。”

席掌櫃突聽此言,身子怵然一抖,顫聲道:“難道海家已經買下望江酒樓了嗎?”

這是他最害怕之事,如果真是這樣,他就得和相處了二十年的酒樓告別了,就算海家留他,他也絕對不幹,道不同,不與之謀。

“當然,我家大老爺一早便出了門,此刻應該簽下來了。”

那海管家瞟了李清一眼,他在成都是橫著走路的人,見李清孤身一人,衣著平常,心中更加鄙惡,隨口惡狠狠罵道:“哪裏跑來的野狗,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性,竟敢和我海家爭酒樓,我數到三,再不給老子滾,就讓你從老子襠下爬出去!”

“一!”

後面的跟班已經開始發動,舔著舌頭、眼露兇光,慢慢地散布在李清周遭。

“二!”

那海管家的目光開始興奮,那是一種對血的嗜好,他緊緊地盯著李清,臉上的表情仿佛真是在看一條狗,一條即將被他痛打的癩皮狗。

李清僵在那裏下不了台,若那管家好好說幾句,他或許會拱拱手說聲抱歉,偏偏對方說得如此惡毒,咄咄逼人,絲毫不給他任何後路,李清雖不願惹事,但無端受辱,骨子的血性驟然發作。

他眼睛眯成一條縫,緊盯著那狗頭爛嘴,胸悶得如同即將爆發的火山,他的拳頭捏得跟鐵錘一般,手上的汗毛都似要根根炸裂開來,席掌櫃眼看一場雷暴將至,就在海管家‘三’要出口的刹那,一把將李清推出門去,低聲又在他耳邊丟下一句話:“後生,他們人多,你要吃虧的。”

李清長長吐一口氣,慢慢冷靜下來,他雖早發現大門處無人把守,只一拳打爛那狗頭的臭嘴便可奪門逃走,但也並無十足把握,也虧得掌櫃解圍,可是這口窩囊氣他無論如何也咽不下去,李清不由回頭重重地‘呸!’了一聲,恨聲道:“老子將來發達了,第一個要鏟掉的,就是你海家。”

一邊低罵,眼睛卻又透過窗戶瞅見了大匾上的字,這下他有些記起來了,急手忙腳亂從懷中摸出李琳給他的名刺,仔細對比兩邊的字,雖然字不同,但筆意轉承都分毫不差,他突然又想起李琳賣醉鄉酒樓之事,心中便下了論斷,這個望江酒樓一定也是李琳在賣,否則何需海家的大老爺親自出馬。

想通此節,李清的心又開始動了,這裏的市口實在太好,酒店若能屬於自己,只需一年,自己就可以做大資本貿易,可是海家已經下手在先,罵歸罵,李清心中卻明白,初來乍道就樹強敵,實在是最愚蠢的行為,海家的勢力,他遠遠得罪不起啊!

李清只得放棄了念頭,但只走出兩步,他腦筋便轉過彎來,猛拍腦門,自己怎地這麽蠢,那李琳或許不止一家酒樓,不買望江樓便是了,況且他也答應過要幫自己,不行!馬上就得去,走晚一步,好東西可就沒了。

離客棧已不足一百步,但他已經無心回去,找一輛馬車直奔李琳的府邸,李琳的官邸也不大,他是益州別駕,和鮮於仲通一樣,住的都是官家提供的府邸,雖然富可敵國,卻不敢招顯,一旦禦史彈劾,加上小人眼紅,這巨額財產來歷不明之罪,可就坐實了。

李琳府邸門口停著三輛華麗寬大的馬車,近百名黑衣漢子列隊靜立一旁,一般的高大魁梧,個個腰直背挺,眼中暴射兇光,看得李清暗暗發怵:“這必然就是海家大老爺的護衛了,果然與黑道有關聯,這架勢不就是後世黑道老大嗎?”

他突然憤恨起來:“這等囂張,難道官府也不管管嗎?”他卻不知道,這些只是海大老爺的貼身保鏢,並非上街砍殺的小弟,身上又不帶兇器,官府自然不管,海家是合法商人,這就如同日本山口組、熊谷組一樣,雖然涉黑,但自身做的卻是正當生意。

李清嘆了口氣,心中空空蕩蕩,剛到成都第一天,就和三大商家打了交道,讓他怎能不感到失落。

李清走到側門,將李琳的名刺遞給正在打瞌睡的門房:“是別駕大人命我來找他的。”

門房瞥了他一眼,又向後看了看,見他乘坐的馬車黑不溜秋,和海老爺的鮮車怒馬相比,仿佛一條癩皮狗一般,嘴角微微撇了撇,隨手接過名刺,懶懶地伸腰打個哈欠,無精打彩道:“你等著,我去給管家說說。”轉身進門,“砰!”一聲,隨手又將門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