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童生

過了幾日,李清的傷勢漸漸好起來,自柳縣令走後,張夫人又來看過他幾次,語氣中透出幾分無奈,他反倒勸慰:“事小,不必在意”,這事便算輕輕揭過。

荷花熱情既過,也就不想虛耗精力在李清的身上,她開始另起爐灶,只需一把幹柴,她的愛情之火又將熊熊燃起。但張夫人卻偏不讓她走,命她服侍李清到能走路為止,荷花無奈,只得苦臉留在他身邊,卻是半分熱情皆無,暗恨自己不知哪根筋出了問題,有眼無珠,竟然會瞧上他。

“荷花姑娘,這幾日委屈你了,我自己已經能行走,明天你就不用來了。”

李清瞥了一眼托著香腮在窗前發呆的荷花,知道她又開始做白日夢,這三天來,她大半時間都是這樣度過,時而幽幽一嘆,讓人毛骨悚然,或是抱予冰冷的目光,仿佛上輩子欠了她幾百貫錢,又嫌他吃相不雅,嘖嘖有聲,直弄得李清茶飯不香,幾日便瘦了一圈。

“我會給夫人解釋的,再說少爺也該回來了。”李清實在忍無可忍,這一天終於下了驅客令。

說曹操,曹操便到,話音剛落,門外腳步聲急促,門‘砰!’地被推開,卻是少爺張仇沖了進來。

“少爺,你幾時回來的?”荷花一陣驚喜,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張仇卻沒理她,只是上下左右打量李清,半天才突然冒出一句:“你還能走嗎?”

他在成都花天酒地過得快活無比,本無心回家,不料卻從一同好口中得知,各縣童生試將在月底舉行,算算已沒有幾日,只得痛別青樓,急急趕回儀隴。

“後日便是童生試了,李公子當日所言……”他突然瞥見荷花在旁,便揮揮手,命她出去,荷花無奈,只得磨磨蹭蹭向外走,突然臉色緋紅,不知她又想到什麽,轉身跑了。

李清心中暗忖:“別看這少爺荒唐,但關鍵時候卻能把握得住,倒也並非一無事處。”便笑笑道:“不妨事,我已經能走了,公子請說!”

這次去成都,張仇接觸到不少官宦子弟,個個眼睛長在頭頂上,那青樓的姐兒也態度迥異,著實刺激了他一把,本來可有可無的官帽,突然間變得沉重起來。

“當日李公子答應過我,幫我拿到童生資格,後日便是應考之日,若拿不到,還要等上一年,那可就遲了。”說完他直勾勾地盯著李清的臉,仿佛他的臉就是這次童生的榜文,上面會顯出他張仇的大名。

李清讀大學時,為求任課老師放他一馬,他們的家裏不知跑了多少趟,後來找工作時什麽局長、處長的家,門檻也幾乎被他踩斷,所以這走後門之道,他早已駕輕就熟。前幾日見過柳縣令,只從他對張夫人的態度就可知此人熱衷功名,並非剛正不阿之流,只是得注意點手段,若唐突了,反而會適得其反,他當年進市財政局不成,就是不該在辦公室向那處長送禮。

“柳隨風,可不就是無根之人麽?”想到這,李清微微一笑道:“此事極易,只要公子給我準備一百兩銀子便可。”

唐時的科舉分常試和制科,制科是皇帝興之所致,向天下選才,什麽農民漁夫都有資格報考。

而常試是固定的考試,分為兩步,先是鄉試,由各州府自行安排,中者稱舉人,但前提是要有生徒的資格,也就是要通過官學的入學考試,即童生試。

中舉人後,便可進京參加省試,省試的科目繁多,分秀才、明經、進士、明法、明書、明算等科,天寶後,舉人大多只參加明經和進士兩科,明經重策,進士重詩,就看自己所長了。省試考中,也只獲得做官的資格,吏部還要考察本人的相貌、德行,無誤後方才授官,有的一考察就是幾年,把人的頭發都等白了,而幸運者如儀隴縣縣令柳隨風,進士科考中,只等一月,便得授官。

他此時剛處理完公事回到家中,看在張夫人的面上接待了李清,聽他說完來意後卻猛吃了一驚,雖然對方說得含糊,但他還是明白過來:“張公子想要個童生的資格。”

若在往常,他必定是輕輕端起茶杯,道聲“送客!”,可今天他不敢,送客搞不好就是送掉自己的前程,但他左看右看這個張府年輕的西席,著實有點瞧不起他的出身,哼!一個道士。

但禮數卻不丟,柳隨風笑笑道:“我六歲識字,八歲學詩,二十歲中舉人,三十二歲進士及第,也不知吃了多苦,挨了多少板子,好容易才走到今天,李公子這一句話,可不就斷了我的清譽嗎?”

他斜眼看著李清,臉上似笑非笑,只等他的答復,他需要弄清楚,這個童生的背後倒底站著誰,是這個西席、張公子、張夫人還是鮮於仲通,風險是有的,就看值不值去冒這個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