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7章 誰死誰生

永王李璘的這一聲暴喝,立刻傳到了竹林之外。頃刻之間,隨行而來的禁軍一片嘩然,當即分成了涇渭分明的兩撥人,拔刀對峙了起來。陳玄禮不在,阿茲勒也不在,北門禁軍也好,安北前鋒營也好,這會兒沒有第二個人有威望壓制他們,眼看一場亂戰就要就此爆發。而在這時候,一旁同樣在此等候的永王子女之中,年未弱冠的襄城王李億趁著別人不備,突然敏捷地竄入了竹林之中。

父親應該已經得手,這時候對著杜士儀一個人,只要他能夠及時趕到,手刃了杜士儀,將來這大唐江山,就是他父子的了!

只要杜士儀死了,前方將帥群龍無首,彼此不服,只要重重恩賞,將來一定能夠懾服軍中!

襄城王李億這突然沖入竹林,兩邊對峙的禁軍和安北前鋒營將士不禁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可就在這時候,他們只聽得背後傳來了一聲怒喝:“陛下遇刺是真是假還不得而知,只憑永王一言就信以為真,你們全都是豬腦子不成?先進林中探明白要緊!”

甚至來不及去追究身後那怒吼之人是誰,前鋒營將士便最先反應過來,轉身就往林中沖去。見他們如此,今日隨駕的龍武軍將卒亦是不敢怠慢,慌忙緊隨在後。等到他們穿過那密密麻麻的竹林,最終來到草亭前時,面對的卻是出人意料的一幕。

就只見杜士儀正冷冷站在那裏,而李隆基頹然而坐,一支弩箭幾乎貫穿了左肩,身邊正有兩個老者在忙碌著什麽,而在杜士儀身後,除卻一排身穿黑色軍袍的漢子之外,更有十幾個官袍在身的朝臣!身為從前拱衛天子上朝的禁軍,將卒們很快認出了其中幾個最眼熟的高官。

左相裴寬,禦史中丞王縉,吏部尚書齊澣,戶部尚書韋見素……余者幾個雖然不能第一時間叫出名字,可那朱紫官袍足以彰顯他們在朝廷中舉足輕重的地位!而最最引人矚目的,恰是橫刀保護在天子面前的陳玄禮以及幾個禁卒,這樣一位碩果僅存的禁軍大將卻偏偏和杜士儀站在一起,其中的意義顯然很清楚了!

永王那一聲杜士儀行刺天子,分明有問題!

李璘捂著幾乎快要折斷的右腕,眼睛如同噴火似的死死盯著杜士儀。他才剛剛嘲笑過杜士儀沒有勇冠三軍的本領,可他自己卻沒能支撐到兒子李億趕到,那一把匕首就被杜士儀擡手一枚銅丸擊落,而緊跟著,不但有這麽多官員突然在他這一畝三分地上冒出來,緊跟著還有兩個禦醫竄上來圍著李隆基醫治。而陳玄禮的出現,更是打消了他心頭唯一的僥幸。

“杜士儀,你好!”

杜士儀淡淡地說道:“永王謬贊,不敢當。我只不過覺得陛下是用重病不起的理由傳召我回來,今日卻大動幹戈造訪十六王宅,字裏行間透露的意思仿佛是打算定立東宮,萬一支撐不住,也許會出大事。所以,我早就托高大將軍去請陳大將軍,帶上兩個禦醫並心腹親兵悄悄跟隨。”

想到那陳玄禮斜劈李億的驚天一刀,李璘不由得在心中詛咒這個碩果僅存的唐元功臣。明知道李隆基最痛恨的是杜士儀,這位禁軍大將既然隱伏在側,為何不幹脆殺了杜士儀!他狠狠攥緊了拳頭,怒聲咆哮道:“那裴寬呢?裴寬他們又怎會在此?”

“陛下既有定立東宮之意,只我一人在場自然多有不妥。既如此,我便讓人通知了一下左相和齊尚書王中丞等人,時間倉促,來的人有限。”

“杜士儀!”這一次,扶著父親的襄城王李億終於怕了,他色厲內荏地叫道,“這是永王宅,你怎麽可能放外人進來!”

這一次,現身的不是別人,卻是徐徐從裴寬等人身後走上前的高力士。相較於杜士儀,他的表情要復雜得多。見李璘和李億父子看到自己,全都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方才深深嘆了一口氣,卻沒有答話。而接了話茬的,卻是王縉。

“這就要感謝永王了,別家親王都趁著此前叛軍作亂,想方設法趕走了監院中官,永王卻很體諒地留下了人,當然,你只是留下了人,並不曾對其交過底。可留下了這麽一個人,也就意味著永王宅的門禁都是開著的,高大將軍既然和左相以及陳大將軍等人有要事過來,他當然就把後門打開,放了人進來。只隔著一堵墻,永王所有的話,大家都聽得清清楚楚,事急從權的時候,用大錘破墻來救人,也就正正好好了。”

看了一眼仍未蘇醒的李隆基,王縉便好心地又添了一句:“好教永王得知,禦醫剛剛診治過了,陛下所中的箭傷雖然不輕,可箭頭並未淬毒。由此可見,襄城王固然願意跟著你這個父親一條道走到黑,可你的其他兒子,卻沒有那麽大的膽量當亂臣賊子,故而那幾支淬毒的箭,大約是有人替你換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