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3章 將才難展,忠義難全

大唐立國以來,除卻當年中宗即位之後,曾經將張柬之敬暉等五功臣封為郡王,以及羈縻那些異族部落之外,和大唐宗室沒有任何瓜葛的異姓封為郡王的例子幾乎就沒有了。可是,頂著一個西平郡王的頭銜,哥舒翰卻沒有什麽揚眉吐氣的感受,反而也覺得肩頭責任重大。然而,憑著自己從軍這些年立下的赫赫戰功,此番對戰安祿山,他也並非全然沒有把握。

可很快他就明白,自己實在是小覷了此行的困難。且不提安祿山久在幽燕,麾下精兵強將如雲,就說他自己麾下的這些兵將,就著實讓人不敢恭維。說是八萬勇士健兒,但至少一半多是倉促之間從關中各州縣招募來的,打開府庫發放的兵器中,有的槍頭朽爛不堪,有的刀上銹跡斑斑,什麽軍陣進退全都別指望。至於那些像模像樣的軍隊,領兵將領一個個背景深厚,眼睛生在頭頂上,就在這種節骨眼上竟還彼此冷嘲熱諷,山頭林立,直叫他心中窩火。

唯一慶幸的是,此行還有他在河西時的心腹部將王思禮,否則他簡直連想死的心都沒了。

等大軍一到潼關,前方便傳來了叛軍已經攻下汴州陳留郡,張介然一敗再敗,最終募兵屯於滎陽郡內武牢關抗擊叛軍的消息。面對這樣的情勢,原本雄赳赳氣昂昂的將校們立時陷入了一片慌亂,而招募來的烏合之眾就更加不堪了,竟是發生了一陣騷動。若非哥舒翰早就料到此次帶來的兵馬不能齊心,授意王思禮隨時準備彈壓,只怕轉眼間就要發生兵變。可彈壓了之後,對於是否要星夜兼程趕到洛陽主持防務,還是就地在潼關堅守這兩個選擇,哥舒翰卻犯了難。

就在他進退兩難之際,來自長安的信使卻已經到了。帶著五百北門禁軍以及一百精銳陌刀手作為隨扈的監門將軍邊令誠剛一抵達,就立刻前去見哥舒翰,直截了當地說出了安思順遣散婢仆,在家中自焚的消息,隨即便似笑非笑地說道:“安思順臨死還毀謗陛下,因此陛下大為震怒,已令人褫奪其爵位官職,毀去其屋宅,追捕其弟安元貞及其妻兒。如今河南情勢吃緊,陛下憂心如焚,故而派我前來督戰,萬望副元帥能夠一舉功成,將叛賊擒於闕下!”

哥舒翰萬萬沒想到,事情竟然會發展到這一地步。他和安思順當年同在王忠嗣麾下時就頗不對付,打石堡城一役又結下了冤仇,此後哥舒翰借著楊國忠賞識,把安思順給排擠出了河隴,交接的時候安思順曾經口出怨言,兩人自然就正式翻了臉。於是,如今哥舒翰既是受命為副元帥出征,便想著幹脆一不做二不休,鏟除政敵,杜撰了一封安祿山給安思順,約為內應的信,可那樣慘烈的結果,以及如今這麽一個猶如芒刺在背的宦官監軍,他竟有一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感覺。

真是何苦來由!

心裏發苦,哥舒翰在面子上還不得不對邊令誠客客氣氣。而對於他糾結進退的問題,邊令誠恰是毫不猶豫地開口說道:“我當年曾經和高仙芝遠征小勃律,深知打仗以速戰速決速為上。為了打勝仗,翻雪山千裏奔襲也在所不惜!東都洛陽對我大唐來說何等重要,副元帥身負聖恩,豈能坐視叛賊在河南猖獗?當然應該速速主動出擊,前去支援河南節度使張介然。”

邊令誠振振有詞地拿出當初曾經和高仙芝西征小勃律的勝績作為誇耀,強調自己也懂得行軍打仗,哥舒翰簡直氣得肝疼。現在最要緊的不是安祿山的老巢,而是河洛以及關中!這種時候不讓朔方兵馬南下,而是讓其嚴守朔方,楊國忠瘋了,李隆基難道也跟著瘋了?長安和洛陽相比,沒有水路之便,所以李隆基貴為天子,早年還常常要帶著百官前往洛陽,就是為了解決糧食供應問題。可為何不幹脆以洛陽為京師?原因只有一個,洛陽周圍幾乎都是一馬平川,沒有天險!這樣的地方,怎麽抵擋叛軍?

這時候知道洛陽不能丟,可當初把羅希奭派去安北牙帳城,而後激得漠北大亂,杜士儀拼死命人送了血書進京時,卻又怎麽不提防安祿山?

哥舒翰差點破口大罵,此刻,他本待據理力爭,可看到邊令誠意味深長地看著自己,他意識到現如今自己的兵員中,只有之前跟著自己上京朝謁的王思禮乃是心腹,可所領兵馬也不過數千,剩余的不是禁軍,便是從京畿附近緊急抽調來的,再有就是那些烏合之眾。如果他和邊令誠鬧翻了,縱使他哥舒翰名滿天下又如何,邊令誠口含天憲振臂一呼,他的下場和安思順有什麽兩樣?

“副元帥,不知你考慮清楚了沒有?晚一天,洛陽可就危險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