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5章 漁陽鐵騎,幽州戰鼓

薊州地處平盧和範陽之間,是兩鎮交通要道。自從兼知兩鎮節度之後,安祿山就在薊州州治漁陽城北面築起了雄武城,又把漁陽城中靜塞軍的將領全部換了一個遍,上上下下幾乎全都是他的義子。靜塞軍原本一萬六千人,馬五百匹,但安祿山陸陸續續從契丹和奚族哪裏掠奪了大量馬匹,又和漠北諸部交易了一些馬匹,再加上幽燕原本就是產馬之地,於是縱使步卒,也都有馬匹坐騎可供行軍時代步。

寂靜的夜裏,漁陽縣城中卻燈火通明,城外更是駐紮了無數大軍,人聲馬嘶聲絡繹不絕。城中一座有些年頭的古寺中,熊熊燃燒的火炬下,安祿山一身定制的軍袍盔甲站在院子中密密麻麻的眾將面前,一張肥碩的臉在火光的照耀下顯得越發圓溜溜的。然而,他這樣子盡管稱不上勇武,可他在河北道呆了整整十幾年,可以說是名副其實的河北王,當一個個將領依次廷參時,竟是整齊劃一,再無一絲一毫的雜音。

“眼下是黎明之前,大晚上的把你們全都召集在此,是為了一件至關緊要的大事!”

見底下一片寂靜,沒人敢吭聲,安祿山很是滿意,他刻意放緩了聲調,一字一句地說道:“陛下登基以來,先有開元盛世,賢相名臣層出不窮,可現在朝堂卻是奸臣一手遮天,就是那自稱國舅的楊國忠!”

安祿山一下子提高了聲音,幾近咆哮地怒吼道:“他銜恨李林甫,便造謠說是李林甫炮制了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竟在其屍骨未寒之際,便將其子婿家人貶斥出京;他嫉恨杜士儀,便讓那陷害過王忠嗣的羅希奭前往安北牙帳城,以至於黠戛斯以及回紇兵馬圍城,漠北一片大亂!而現在,他又把冒頭指向了我,先是夥同幾個奚人告我冒功,如今更是變本加厲構陷於我!這樣的禍國殃民之輩,是不是該死,是不是該殺?”

“該殺!”

安祿山惱火不學無術的楊國忠竟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挑釁自己,因此刻意命人在河北道宣揚其劣跡,因此這該殺兩個字竟是聲震雲霄,驚起宿鳥無數。面對這一幕,安祿山更加扯開喉嚨地吼道:“只可惜我連連上奏疏彈劾此等小人,陛下卻始終不能洞察其奸。直到日前我痛定思痛,親自咬破手指用血寫了一封血書呈上,卻依舊不得陛下回首。而且,現在朝中上下全都是楊國忠的黨羽,竟是輕易清除不得。所以,太子殿下只能下密旨給我,讓我帶兵前往長安,討逆勤王!”

最後一句話頓時引起了一陣極大的騷動。盡管這些年來安祿山厲兵秣馬,收買人心,可大唐畢竟存在了這麽多年,盡管這些年來盛世的表象下掩藏了太多太多的危機,從流民,到天災,到征伐過度,百姓承擔不起沉重的賦役,可總的來說,世道還算太平,軍將們亦是把心思花在了撈錢和撈軍功上。現如今,安祿山一下子提出了擁戴太子,討逆勤王,除非是死腦筋的才會信以為真,大多數人心裏都有一本明賬。

從古至今,所謂的清君側有幾次是真的?

就在這時候,外頭突然傳來了一陣更大的喧嘩。隨著安祿山怒聲質問怎麽一回事,很快,就只見十幾個牙兵簇擁了一個身穿尋常衣衫的老者進來,看上去不過是一介平民百姓。將校們正納悶的時候,卻不想安祿山竟然有些吃力地挪動著步子迎上前去。

“怎麽回事?”

那老者卻是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大帥,大帥真的要發兵長安?可長安是我大唐帝京,陛下在那裏,縱使要討伐奸臣,也用不著這麽多軍隊,還請大帥三思而後行啊!”

偌大的院子裏漸漸沒有了別的聲音,只有這老者帶著哭腔的勸諫,然而,等到他告一段落之後,卻只聽安祿山擲地有聲地說:“正因為長安是帝京,是陛下安居之所,我這才要征調最精銳的大軍前往討伐奸臣!從現在開始,軍中但凡有猶疑不前者,民間但凡有妄言軍機者,斬,夷其三族!”

大唐自從立國之後,便律法嚴明,並不以嚴刑峻法威懾百姓,什麽淩遲和族誅之類的刑罰,永徽律疏上全都沒有。所以,聽到誅三族這樣的恐怖軍令,每一個將校都打了個寒顫,尤其是那些起初打算試著反抗一下的人更是縮回了腦袋。而那個被牙兵們簇擁進來的老者也不由得上下牙齒直打顫,臉上竟是驚惶和恐懼,可卻沒想到安祿山竟然對他笑了笑。

“老丈,你很幸運,因為你是第一個勸諫我不要出兵的,也是最後一個!下不為例!”

嚴莊安排的這麽一出戲實在是不錯!

隨著下不為例四個字,那老者被人一把架起拖了出去,而他那嗚咽也仿佛被人堵回了口中,竟是再沒有聲息傳來。四周圍死一樣的寂靜,直到安祿山左側的阿史那承慶猛地一揮胳膊大叫了一聲萬勝,四周圍此起彼伏的聲音陸續響起,緊跟著方才蔓延到了更多的將校中間。很快,安祿山雙手一壓,上百號人再次安靜了下來,他便立刻宣布了賞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