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9章 待風雷乍起

盡管李光弼率軍得勝歸來,甚至帶來了毗伽頓這個最重要的俘虜,可仆固和同羅牙帳城自從被占之後,音訊全無,往東南朔方以及西南河東的通道亦是出現了眾多遊騎,往南的通信渠道竟是為之斷絕,因此整個安北牙帳城依舊沉浸在一種緊張的氣氛之中。

而當初最後時刻,龍泉帶領牙兵的出城擊敵,大破回紇兵馬,可終究沒有抓到磨延啜。對於這樣的戰果,龍泉自己也覺得實在遺憾。可事到如今,最重要的是如何處理如今這錯綜復雜的局勢。所以,仿佛是為了將功補過,他竟是提出了一個膽大包天的提議。

“李將軍既然回來了,我打算親自帶兩個人,去一趟同羅牙帳城和仆固牙帳城探探虛實。”

這一次的集議並不是在鎮北堂,而是在王容的寢堂。當初她在羅希奭的一再欺壓威逼下,痛失孩子,城中上下官民將卒全都為之激憤,如今都希望她能夠好好休養。可眼下局勢不明,王容既然請了他們過來寢堂,李光弼和阿茲勒也好,張興和龍泉也好,誰都不能推搪。這時候,龍泉的提議先是引來了李光弼的強硬反對,可緊跟著張興和阿茲勒卻都認為這個險不得不冒,在他們的勸說和王容的首肯下,李光弼最終不得不答應這樣一個冒險的請求。

他很清楚,杜士儀說是如今還在回紇牙帳城,可實際上卻在防範黠戛斯的同時,防範三姓葛邏祿。熾俟部的現任族長阿爾根如今還在安北牙帳城,此次還冒充援軍成功鼓舞了士氣,拖延了時間,但另外兩部之中選出的俟斤,也就是謀落部族長古力健,據說已經占據了不少突騎施故地,一度把觸角盡力向西面發展,可現如今漠北一亂,需得提防其不壞好心地趁火打劫。

而且,據他行前,杜士儀曾經說過的話來看,不止漠北大亂,如今的西域也遠遠談不上太平。在之前奪取了小勃律之後,安西四鎮以及北庭猶如上了發條一般,又在籌劃著新的戰事,而鋒芒所指就是大食觸角已經延伸到的石國。自從大唐高宗年間開始,大食在吞並了波斯之後,就開始逐步對大唐西域的蠶食,蔥嶺外諸國,以及昭武九姓諸國,名義上還會時不時派使者向長安朝覲進貢,但實則全都在大食呼羅珊總督的轄制下。只不過因為大食推行嚴酷的宗教戰略,諸國之中反抗的勢頭也不時擡頭。開元初年開始,阿史那獻、郭虔瓘等就曾經先後奉命西征,結果都是無功而返。

盡管他知道杜士儀的長子杜廣元如今在高仙芝麾下擔任兵馬使,可杜士儀在這種混亂的時候,卻還有功夫分心留意西域的局勢,李光弼怎能不去思量背後的緣由?他分明記得,杜士儀在圍墻才夯築了一大半的回紇牙帳城那臨時牙帳中,赫然有兩具沙盤模型。一是從河北道到契丹、奚、室韋、渤海等一直到仆固同羅都播以及安北牙帳城、黠戛斯、骨利幹等;一是廣袤的西域,一直越過蔥嶺到設在波斯的呼羅珊都督府。他甚至有一種錯覺,杜士儀是不是已經覺得這個安北大都護當得厭倦了,打算挪個地方!

因此,當王容留下龍泉單獨囑咐某些事情,他跟著張興和阿茲勒出來時,突然叫住了張興。知道在整個安北大都護府中最最深處的院落裏,說什麽話都不虞傳出去,他便直截了當地問道:“張長史,你知不知道大帥的真正想法?”

杜士儀麾下這麽多將領,張興不說了若指掌,可也絕對是一個個知之甚深。所以,對李光弼眼下的疑問,他並不意外,想了想就開口說道:“李將軍覺不覺得,現如今朝廷能夠提供給安北牙帳城的糧餉和補給,實在是少之又少,而帶來的掣肘和紛亂,卻越來越大?”

此話一出,李光弼頓時勃然色變:“張長史這是什麽意思?”

“你不用發怒,我只是在說明一個事實。朝中奸臣當道,佞幸橫行,妖妃惑主,而對於忠臣良將,卻是構陷無所不用其極。大帥付出多年心力,好不容才讓漠北得以漸漸呈現出安寧之態,可他們不但不覺得這是功勞,而且還要拼命羅織罪名!這些年來,漠北諸部名義上臣服了大唐,可實際情況如何,你應該很清楚。已經是如臨深淵,如履薄冰的局面,倘若再有一塊巨石突然壓下來,結果會如何?”

“這……”李光弼頓時啞口無言,好一會兒才反問道,“難道大帥有自立之心?這才不顧南下通道斷絕?”

“你幾時看出大帥有自立之心?要知道,羅希奭是我們幾個殺的,和大帥沒有絲毫關系!”

張興深知這年頭占住大義名分有多重要,因此抵死不會承認這一點。見李光弼果然松了一口氣,他就開口說道:“同羅和仆固那邊,都播不是那麽容易吃下的,龍泉去了之後更會曉以利害,即便不能讓人把吃到嘴裏的肥肉吐出來,可至少能拖延一點時間。至於現在,掃蕩黠戛斯和回紇的殘余兵力方才是重中之重。飯要一口一口的吃,不能操之過急。安北牙帳城中的儲備還足夠,所以,打通南下通道的事,等大帥回來再作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