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4章 援軍

盡管早年就和大唐太宗皇帝攀了親戚,而且一直自稱是漢將李陵的後人,可一代一代地和當地人通婚,黠戛斯王族的血統中,早已摻雜進了太多太多遊牧民族的血統。其中有俱力貧賀中這樣對大唐心生向往的,也有如同毗伽頓這樣,眼見得突厥這一霸主頹然崩塌,回紇在唐軍的攻勢之下大敗虧輸,因而生出了某種癡心妄想的。畢竟,大唐太遙遠了,而黠戛斯所處的地方又實在是太過苦寒,他早就向往著能夠奪取一塊更宜居的土地。

他本來根本看不上已經失去了土地和眾多子民,猶如喪家之犬的磨延啜,可好歹磨延啜給他提供了他最需要的情報,最需要的技術。安北大都護杜士儀崛起的這些年來,手下名將如雲,他自知實力,也不敢輕易去招惹,當知道了杜士儀在朝中遭忌,很有可能坐不穩位子時,當知道了都播西侵,漠北大亂時,他終於悍然舉起了攻伐的屠刀。

所以,即便聽說後路被包抄,毗伽頓也並沒有多少驚惶。黠戛斯地廣人稀,他早在迂回繞道南下時,就已經把留守的老弱婦孺以及回紇遺民的那些家眷搬遷到了最寒冷最易守難攻的地方。即便和黠戛斯接壤的骨利幹,他也並不認為能夠端掉自己的老巢。所以,他在嚴厲囑咐信使不許透露此事亂了軍心,把人打發走之後,就氣定神閑地對顯然都聽到了的磨延啜說道:“看來,我們不用擔心安北牙帳城這邊會有援軍了。”

“杜士儀高估了自己,低估了我們。”

盡管自己的人馬損失慘重,但眼看著毗伽頓的兵馬一波高似一波地通過雲梯以及簡易的投石車往另一面城墻上攻去,磨延啜盡力說服自己,這樣的犧牲和代價是完全值得的。可以說,得知杜士儀拋下這裏去抄他們的後路,他反而松了一口氣,因為他不想再面對仆固懷恩和李光弼的攻勢,甚至更慶幸郭子儀如今不在這裏,而一直風光無限的杜士儀,如今顯然也已經不受大唐天子待見了。

哪怕從最糟糕的情況估計,從父親從前偷偷捎信回來時的那些解說來看,杜士儀不在,留守安北牙帳城的人既然殺了天子的特使羅希奭,那麽,杜士儀一定會因此成為叛逆,更不要說,同羅和仆固已經被攻陷,再也不能成為杜士儀的屏障!

於是,他盤算了一陣子,便最終開口說道:“不管黠戛斯那邊,杜士儀和骨利幹的進兵是否會順利,這裏我們也不能耗費太久。讓我們的兵馬全力攻城,不能繼續再拖了,他們的留守兵馬很少,臨時征召來的新兵並不懂如何最有效地守禦城池,死傷一大,甚至還會因此內亂。俟斤,如果到了這個時候,你還是只想著消耗我的兵馬,卻死死捂著自己的親衛,那麽我們在這安北牙帳城下的損失只會越來越大!”

毗伽頓有些惱火地挑了挑眉,但也不得不承認,磨延啜的話有些道理。他的探馬在從前那些天裏親眼看到城中一支支兵馬離開,確定城中守軍不足,如今又確定骨利幹以及杜士儀的聯軍直撲自己老巢,安北牙帳城空前的空虛,他再也不能只想著保存自己的實力了。因此,輕哼一聲後,他就對左右傳下了軍令,一時間,他身邊最精銳的三千余人,在遽然再次發力的投石機掩護下,再次往城墻上一段防守力量明顯不足的方向攻去。

“今天日落的時候,如果能夠打下這座城池,每個人都可以得到自己搶到的物品!”

這樣的軍令,無疑成了撩撥起所有人心頭欲望的利器。磨延啜看著大軍之中倏忽間爆發出了一陣沖天歡呼,就連自己的親衛亦是蠢蠢欲動,他想起這些投石機是自己通過父親送回來的那些工匠制造的,攻城的戰術,是父親輾轉尋覓來,在中原郁郁不得志的幾個落魄文人制定的,而折損最大的攻城兵馬,也是自己的最後一點實力,他不禁有些苦澀地捏緊了拳頭。

打贏了這一仗,才會有未來!

敵軍從這一日大清早開始加強了攻城的力度和強度,城墻上立刻處處都承受了巨大的壓力,盡管以黠戛斯和回紇的聯軍人數,不可能面面俱到地打擊每一面城墻,可城內的守軍人數實在是少得令人發指,臨時征召而來的新軍雖說都是青壯,最初也士氣高昂,可在連續數日的攻防拉鋸之下,仍是不可避免地露出了疲態。

張興每天釘在城墻上,一次還被流矢射中左臂,但只是草草包紮了一下便繼續坐鎮在此。至於阿茲勒就更加不用說了。在新軍初次上陣的那一次,黠戛斯和回紇聯軍竟是有十幾個人翻上了城墻,是他親自沖殺在前,打退了敵人這一波攻勢,隨即更是發出了自己將與將士共存亡的誓言,這才總算是穩定了士氣。可即便是他,眼見須臾就是圍城六日,援軍卻遲遲不來,也不禁心頭異常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