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2章 懷柔,副帥

安北牙帳城的建築,多是磚土石結構,這也是杜士儀當初在建城時就一力主張推行的。從古至今,國人都喜歡木結構,無非是覺得木主生機,按照五行生克以及易理來說最為宜居,可杜士儀是典型的實用主義者,在他看來,磚木結構的房屋一旦遇到火災便會燒上一大片,更何況安北牙帳城孤懸漠北,若是遇到有人縱火既是天大的麻煩。所以,哪怕是最初堅持的曹佳年,也在杜士儀擺事實講道理後無奈接受了現實。

漠北又不是木料豐沛的中原,既然城池的防禦以及安全性重於一切,也只有妥協了。

可現如今在一夜的清洗過後,當這座漠北堅城再次矗立在陽光下時,每一個昨晚一夜未眠的人全都深深地感受到,在滅火設施以及建築用材上固執己見的杜士儀實在是頗有先見之明。只不過,相對於這些感慨,更令他們不可思議的是,明明應該領兵征伐回紇的杜士儀,怎會還呆在安北牙帳城中?

“大帥,陳司馬回來了!”

龍泉在鎮北堂外輕輕敲了敲門,隨即稟告了這麽一個消息。不多時,他就聽到裏頭的杜士儀出聲問道:“只他一人?”

“據陳司馬所說,阿布思率軍退回獨樂河畔,說是等待大帥的召喚。”

杜士儀當然不相信阿布思會這麽老實。當年在夏州時,只不過一個安分守己族酋的乙李啜拔,在成為一方之主之後,也免不了被野心所驅使,更何況一直以來都是一族之主的阿布思?漢人會用仁義禮智信以及諸多禮法來自覺約束自己的行為,可非我族類,有幾個人能夠真正信奉這些?他在朔方期間,一直利用自己三頭及第,文章大家的名頭,親自給下頭的軍將講課,否則仆固懷恩就算從小被信仰漢學的母親熏陶,也很可能會被父親的動向影響了。

因此,他便開口吩咐道:“告訴季珍,讓他回去見阿布思。他既然來了,就不必在獨樂河畔繼續吹風,安北牙帳城大得很,我允他把三千兵馬全都帶進城來,想必,這下子他就不會疑神疑鬼了。”

杜士儀竟然邀請自己帶兵入城!

當陳寶兒轉達了杜士儀的這個意思之後,阿布思簡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昨夜親眼目睹,親耳聽到那一系列事變之後,他立刻帶領兵馬退回獨樂河畔,不敢再動入城的念頭。如果杜士儀是讓他單身入城,他立刻會找一大堆借口回絕,可是,能夠帶上自己這三千人,意義就不相同了。一來他不用擔心自己的安危出現問題,二來說不定還可以窺視安北牙帳城中的虛實。盡管他已經差不多死心了,可總難免會有那種萬一的僥幸心理。

於是,阿布思當即慨然應喏,整頓了兵馬之後,便立刻隨陳寶兒西行入城。他從前也是常常來往安北牙帳城的,昨夜只見城中處處火光,可如今進了城門,空氣中固然還有些焦糊的味道,大街上的巡邏兵馬來來往往,頗有些肅殺的氣氛,但相較於他猜測中的城中亂局仍然好得多。他暗自留心沿途兵馬的人數,當發現人數已然上千,再加上城墻上守軍的數量,他不禁生出了一個難以抑制的念頭。

難道……杜士儀不但自己留在安北牙帳城中,而且交給部將帶領的兵馬,也並沒有像他打探到的那麽多?這安北牙帳城內到底有多少人,他此次會不會是自投羅網?

直到這一刻,阿布思方才突然發現,自己帶了這許多騎兵入城,非但不是保障,而且在這縱橫交錯的街道上還騰挪不開,遠不如那些小隊的安北大都護府兵馬來得靈活機動。可來都來了,阿布思也只能硬著頭皮前行。

當來到了占據整座城池中央四個裏坊的安北大都護府時,他那些長長的兵馬尾部,竟是已經不知道落到哪去了,唯有身前身後近百親衛還能讓他感受到一些安全感。

“杜大帥素來言出必行,副大都護不用擔心。”陳寶兒看出了阿布思的仿徨猶疑,笑著說出了這麽一句話。

盡管這話還算不得保證,可是,當進入儀門,看見杜士儀竟是在牙兵的矗立下已經等候在那裏時,阿布思還是有些微微心定。如果真要騙他,按照從前陳寶兒對他和乙李啜拔說過的某些前朝故事,騙了他在哪裏喝得酩酊大醉,而後摔杯為號,用刀斧手把他拿下,這種戲碼是不是更常見些?

若是陳寶兒知道自己從前開玩笑似的對阿布思和乙李啜拔講過的一些故事,竟然能讓這位同羅之主信以為真,他一定會感慨阿布思實在是太好騙了。可即便他不能未蔔先知,今次能夠輕輕巧巧解決危機,他仍是心中高興得很。他笑吟吟地領著阿布思來到了杜士儀面前,隨即快走兩步深深一揖道:“大帥,幸而不辱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