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7章 一呼百應

對於眾人聽到自己名字後的反應,吉溫相當滿意。他和早年仕途蹉跎的宇文融一樣,人生的前四十年幾乎默默無聞,即便碰到薛嶷賞識舉薦,卻更多的是碰到人使壞。否則,天子高居內宮,怎會一見著他的面,便說是不良之人,而後不屑一顧,斥之不用?堂堂天子莫非是相士?好在他總算是走通了高力士的門路,而後又因禍得福被蕭炅舉薦給李林甫,通過幾次大案而聲名遠揚。

此時此刻,他目光一閃,兇芒畢露,倏然上前幾步,這才死死盯著高適,一字一句地說道:“高判官剛剛說韋使君分量不夠,那麽,現在換成我要親自過問杜望之的案子,你覺得,分量是夠還是不夠?”

盡管吉溫只不過這兩三年方才陡然躥升了起來,可兇名在外,兇威高熾,剛剛為高適氣勢所懾的雲中郡上下官員,不禁都為之心中惴惴,而韋誡奢終於回過神來。他和吉溫相交不過是私底下的,並不願意沾染上這麽一個被人視之為酷吏的家夥。可現如今自己過不了高適這一關,吉溫突然現身助陣,他就索性把那些名聲節操之類的東西全都拋到了九霄雲外。

倘使這一次失利,他興許什麽都沒有了,還在乎那些身外之物作甚?

“吉侍禦既然在此,高判官你還有什麽話好說?禦史台的殿中侍禦史,按照規矩,自然能夠問各州縣的大案!”韋誡奢說到這裏,竟是志得意滿,哈哈大笑,“我看你現在還有什麽話說!”

“禦史台的殿中侍禦史可以問州縣大案,那我這個禦史大夫又如何?”

高適聽到這個聲音時,頓時又驚又喜地轉過身去,見是風塵仆仆的杜士儀,他只覺如釋重負,立刻疾步迎上前去。然而,他一聲大帥才剛出口,杜士儀便擺了擺手,隨即不慌不忙地環視了眾人一眼。他闊別雲州已久,盡管名聲在外,可多年出鎮朔方,認識他的外官不多,可他剛剛那句開場白,以及高適這一聲大帥,所有人都聽見了,因此,愣神過後的官員們慌忙行禮不叠,因此矗立不動的韋誡奢以及吉溫就顯得格外惹眼。

韋誡奢是根本沒想到杜士儀會來得這麽快,就連此前高適的到來都讓他有些措手不及。他就是想打個時間差,趁著杜士儀進入雲州境內,卻還沒趕到這裏之前把杜望之的罪名證實,從而一舉把杜士儀拉下馬來,如此自己就能名揚天下。可計劃一而再再而三出現偏差,此時此刻杜士儀甚至從天而降,他那種慌亂的勁頭就別提了。他唯有用期冀的目光斜睨吉溫,希望這位聲名遠揚的酷吏來解決眼下的窘境困局。

吉溫果然並沒有讓韋誡奢失望。盡管確實意外,確實警醒,但他更知道,這就和當年他得罪了蕭炅,蕭炅轉眼間卻成了自己的頂頭上司一樣,不容退縮,只能想辦法應對。於是,他不慌不忙向杜士儀長揖一禮,直起腰後就從容說道:“杜大帥兼領朔方、河東二節度,安北、單於二都護府,總領留後事,又兼禦史大夫,同中書門下三品,自是有權過問此次的案子。既然杜大帥已經來了,何妨與下官一起把這樁案子問清楚?”

杜士儀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隨即似笑非笑地說道:“羅鉗吉網的名聲,我一直有所耳聞。”

如果換成別人如此不留情面地揭破吉溫那層皮,他定然會兇相畢露。可是,在杜士儀那犀利的眼神下,吉溫只能把那深深的惱怒藏進了肚子裏,哂然一笑並不說話。然而,更讓他意外的事情還在後頭。杜士儀根本沒有回復他那邀約的意思,而是徑直就這麽進了大堂!眼見得雲中郡的諸多官員忙不叠跟了進去,瞬息之間,外頭就只剩下了他和韋誡奢兩人,他不禁面色一陰。

看來,他的兇名還不夠!

大堂之上,杜士儀只是看了杜望之一眼,就一言不發地來到主位。轉身見高適和其他人全都跟著魚貫而入,而韋誡奢也氣急敗壞跟了進來,他便開口說道:“今日既然韋使君把各位全都請了過來,那麽也好,所有人就都在這裏做個見證。河東節度使府治太原,所轄天兵軍、大同軍等各軍,雲中守捉使也在其中。所以,我既領河東節度使,今日又恰逢其會,那麽,本就該我親自過問這樁案子。當著爾等之面,我不妨撂兩句話在此。”

他一下子提高了聲音,威風凜凜地說道:“如若今日坐實杜望之中飽私囊,勾結夷狄之罪,我便依照軍法,將他立斬於此!然則如若今日證實有人設局構陷,誣告陷害,那我同樣將以軍中誣告反坐之罪,將他立斬於此!”

一連兩個斬字,眾多人聽得不禁打了個寒噤。這些年杜士儀鎮守朔方,最大的精力都用在對付外敵上,少有再像早年那樣對付異己時的狠辣淩厲手段,以至於大多數人都忘記了那一茬。而吉溫年紀和杜士儀相仿,怎麽會不記得這位風光無限地崛起時,腳下曾經踩了多少人的累累屍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