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3章 河東之行,節度副使

長輩們各有各的事情要商量,只剩下了杜幼麟和宋錦溪兩人時,彼此都有些說不出的尷尬。到最後,還是杜幼麟低聲開口道:“今日之事雖說突然,可臨行之前,我就已經隱約覺察到了。如果讓你覺得唐突尷尬的話,那就都怪我一人好了。都是因為我前幾次從嵩山回京,對阿娘提到你的事。”

草堂之中都是年輕氣盛的學子,幾乎沒有女人,因此,宋錦溪從前大多數時候,都是在寧極堂中侍奉盧鴻,偶爾回去和母親兄長團聚的時候,也都是夜晚悄悄出行,平時並不經常在外拋頭露面,以免萬一有品行不端的人窺見自己容貌,引來不必要的麻煩。也只有杜幼麟因為父親杜士儀的關系,每逢前來探望,盧鴻都會留著說上許久的話,兩人常常照面,可總共算起來,也沒單獨說過幾句話,她更不曾生出過什麽別的念頭。

那畢竟是節帥公子,兩京貴女何其多,怎會看上她?

於是,此刻聽著杜幼麟的話,宋錦溪只覺心中泛起無數漣漪,好一陣子方才訥訥開口道:“杜郎君怎會無故對夫人提起我?”

“阿娘一直都知道,阿爺最惦記當年呆過的草堂,所以我每次來,她總要事無巨細追問許久,那麽多大男人,卻唯有你一個女子,我自然多提了你幾句,阿娘就記住了。”杜幼麟說著頓了一頓,又仿佛此地無銀三百兩似的添了一句,“阿娘還讓我給你捎過禮物呢,你不記得了?”

這麽一說,宋錦溪方才想起,杜幼麟確實每次來,都會給盧鴻和相熟的長輩們捎帶禮物,她也不例外。有時候是樣式樸素的銀簪,有時候是暖耳,還記得有一條皮毯,雖然未必珍貴,可如今想想,每次仿佛都是挑選過的。意識到這一點,她不禁面上越發露出了難以褪去的紅暈。

“夫人……不,大帥他……”宋錦溪接連兩次開口都覺得不對勁,到最後不禁咬咬牙,這才擡起頭徑直問道,“你之前在師祖面前說的話,真的沒有勉強?我也希望師祖走時,能夠不帶遺憾,可如果只是為了安慰他,那就……”

“男子漢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難道你要讓我當個背信棄義的人?”杜幼麟認認真真地說出這句話後,這才倏然又上前一步,和面前的少女只隔了短短不足盈尺的距離,“錦溪,我實話告訴你,阿爺看似顯貴煊赫,長安杜宅看似富麗堂皇,但今後一定會面對各式各樣的問題。我希望能有個堅強而又能幹的娘子,和我一起攜手,幫著阿爺阿娘度過那些難關。你如果不願意,現在可以告訴我。”

剛剛是宋錦溪暗示杜幼麟,如果只是為了安慰盧鴻,那麽此前的承諾可以當作沒有。可她沒想到,下一刻,杜幼麟就把同樣的問題拋到了自己面前。她張了張嘴,見他的目光始終不閃不避地看著自己,她突然只覺一顆心跳得飛快。

“我……我沒有不願意。”

當她終於鼓起勇氣說出這一句拐彎抹角的話,突然只聽得旁邊傳來了一個笑聲。嚇了一跳的她轉頭看去,卻只見父親不知什麽時候和杜士儀一塊回轉了來。發覺自己的話很可能被長輩聽去了,她不禁把頭埋得低低的,卻不想下一刻就聽到了父親開口說出了一句話。

“只要你們兩個都願意攜手共度將來,我還有什麽好說的?”

“阿爺……”

杜幼麟見杜士儀走上前來雙受壓著自己的肩膀,他知道父親恐怕已經洞悉了自己的心意,不禁低聲說道:“阿爺,謝謝你,還有阿娘……”

“既然有動心的人,娶回家當媳婦是最好的選擇,有什麽好謝的?”杜士儀說著便笑了,繼而溫和地說道,“你從小就比你阿兄阿姊懂事,這點心願我若是還不成全你,那就枉為人父了。記住你的承諾,否則回頭我也不會護著你。”

聽到杜士儀如此教子,宋慎只覺又好氣又好笑,心裏卻也有一種說不出的得意。自己的女兒能夠讓杜士儀的兒子一見傾心,不論怎麽說,也是足以自豪的事。於是,他對女兒頷首微笑之後,這才對杜士儀道:“十九郎,你這次既然已經探望看過盧師,就不用在這裏守到最後。世人都說忠孝不能兩全,盧師也不會希望因為他而被人說你是因私廢公。你留下幼麟,趕緊去太原府吧,這裏有我們就行了。”

杜士儀本待陪著盧鴻度過最後這幾日,可他也知道,漠北情勢看似風平浪靜,卻不能保證不會出現任何變化,更何況他此次兼領河東,還需接見河東文武。於是,他盯著那座寧極堂看了好一會兒,最終點點頭道:“好,我明日一早就走。”

得知杜士儀還要在此留上最後一夜,草堂求學的學子們自然想方設法見上這位朔方河東二鎮節度使一面。而且,盧鴻顯然已近彌留,有心仕途的人無不希望借助這樣的靠山。可一整個晚上,杜士儀都守在寧極堂中,等天未蒙蒙亮便已經啟程動身,眾學子得知消息的時候已經遲了。此後,當杜幼麟和宋錦溪定下婚事的消息傳開之後,更是有人驚嘆,有人羨慕,更有人暗自扼腕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