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2章 獻俘獻捷

每逢獻俘獻捷,都是整個長安城最熱鬧的時候。大唐開國這麽多年,即便武後當政年間腥風血雨,也只是針對達官顯貴的,京師那些平民百姓並沒有經歷過什麽兵荒馬亂,戰爭對於他們來說,一直都是遙遠的傳聞,每個人只惦記著奏捷時的熱鬧。就猶如此時此刻,無數人簇擁在朱雀大街兩側,用艷羨憧憬的目光看著那旌旗招展,兵強馬壯的一隊隊將卒,議論聲不絕於耳。

“聽說突厥人當年在北邊不知道打破了多少城池,殺了多少人,搶走多少金銀財帛,這下可好,杜大帥和王大帥這一聯手,立刻灰飛煙滅了!”

“陛下賞賜了兩家人不少東西,就連王大帥家的宅子也給重新修整了一遍!”

“國之大將啊,那還用說?不過,王大帥是忠烈之後也就罷了,杜大帥當年卻是三頭及第,正兒八經的進士,誰會想到他不是入政事堂拜相,而是一再鎮守邊疆?”

“所以說人不可貌相,當初大夥都只看見杜大帥文文弱弱的樣子,沒想到轉眼他鎮守朔方就已經快十年了。若是再加上當年守雲州,代州,前前後後加在一塊,得有十五六年了吧?”

作為無數百姓熱議的中心人物,杜士儀和王忠嗣並沒有人們想象中那樣風光。奏捷的儀式繁復而麻煩,他們在抵達京城之後被安排在驛館先演練了兩日,尤其是那些沒經歷過這些的文官武將,更是被折騰得很慘。如今一個個走在外頭腆胸凸肚,看上去威風凜凜,可前兩天無不是叫苦連連。當一行人拐上春明大街後,一路來到興慶宮勤政務本樓下,就只見高高的樓上張著華蓋,依稀可見一身袞冕的天子,一時間山呼海嘯的萬歲聲齊齊響起。

勤政務本樓上,李隆基耳聽得這些如同潮水一般湧來的頌聖之聲,眼見得下頭那些突厥俘虜匍匐階下,他只覺得整個人仿佛年輕了十歲,那種身在雲端的輕飄飄感覺讓他舒服極了。當他上前一步舉手,將自己暴露在萬千矚目的目光下時,他仿佛有一種錯覺,那種歡呼呐喊的聲音仿佛更大了,四肢百骸都仿佛注入了一種強勁的力量。那一瞬間,他情不自禁地開口說道:“杜君禮和忠嗣,真是朕之左右肱股!”

這樣的場合,勤政務本樓上簇擁在李隆基左右的,正是左相李適之和右相李林甫,他的身後則是高力士。其余王公貴戚固然有份在場,位置就要靠後得多,就連皇太子李亨亦然。聽到他這樣說,高力士不動聲色,李林甫笑容可掬地附和贊嘆,李適之的臉上卻不由自主陰沉了少許。當杜士儀和王忠嗣並肩上樓之後,就只見其他王公大臣無不為他們讓出了一條路來。

走在左邊的王忠嗣虎背熊腰,雄毅剛猛的威勢撲面而來。而右邊的杜士儀則是下頜蓄著微須,稍顯文秀。身材頎長的他穿著甲胄,那種多年軍旅的氣息很快就壓下了他那文秀之氣,再加上塞外風霜多年,他的面龐上更多的是殺伐果敢,黑亮幽深的眼神讓人不想與之直視。至少,在對上他的目光時,李適之若無其事地轉過了頭,而李林甫則欣然頷首,仿佛不知道當年杜士儀曾經在禦前直陳和他有隙。

杜士儀和王忠嗣行禮過後,李隆基竟是親自一手一個將人攙扶了起來。端詳著這兩個如今都正在盛年的邊鎮節帥,他的臉上洋溢著欣悅的笑容,等兩人惶恐連聲地稱謝後,他才松開手道:“突厥為患北疆多年,如今一夕臣服,大唐北疆可高枕無憂了!此等不世之功,可直追太宗皇帝當時!”

嘴上說的是臣子之功,但李隆基隱隱也有拿自己和太宗李世民比較的意思。見杜士儀和王忠嗣立時下拜口稱天子之功,連帶四周圍文武群臣亦是紛紛恭賀奉承,他當即哈哈大笑道:“這是天寶改元以來,最大的一個勝仗,從今天開始,宮中大宴三日,以示慶賀!至於這些突厥戰俘,悉數赦免,願降者,君禮和忠嗣便將他們留在朔方和河東為將吧!”

除非是可突於這樣禍亂邊疆太久的,大唐對於戰俘的處置大多數都很寬大,降將留在邊鎮的不計其數。杜士儀和王忠嗣都有看好的蕃將在此番獻俘之人中,當即心中大喜,連忙謝過答應。興慶宮雖是如今天子起居之處,比不上大明宮那不計其數的建築群,可在李隆基的一次次修建下,仍然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因此這三日大宴的地方,便是興慶宮的花萼相輝樓。

這座興慶宮中專用於國宴的大殿高三層,每層寬廣的大殿中足可容納數百人,但只聞美酒佳肴飄香,絲竹管弦不斷,作為此次大捷中心人物的杜士儀和王忠嗣幾乎脫身不得。

就連杜廣元身為杜士儀的長子,王忠嗣的弟子,同時也是此次功勞簿上有一筆的小功臣,竟也沒法接近兩人。而且,因為他特殊的身份,也不可避免地招蜂引蝶,倒不是宮婢們會對他拋媚眼,而是套近乎拉關系的人比比皆是,倘若不是他已經成了婚,恐怕有的是王公大臣現場招女婿。他好不容易瞅了個空子裝醉逃席,可就在他在後頭僻靜處,摳著嗓子試圖嘔掉那灌得太多的黃湯時,他的耳朵突然捕捉到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