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4章 王權再易主

盡管率軍三萬,號稱五萬,可在面對仆固部以及同羅部的一萬五千人聯軍時,又驟聞被人抄了後路,連牙帳都落到了判闕特勒手中,登利的大軍立時陷入了軍心不穩的境地,甫一接敵便出現潰退。盡管登利拼命彈壓,可兵敗如山倒,仆固部和同羅部的兵馬又銳不可當,他幾乎是頃刻之間就從拼命號令兵馬落到夾著尾巴逃跑。眼看身邊的兵馬七零八落,到最後只剩下區區幾十人的境地,他本能地想到了當年的左殺骨頡利。

他坑了骨頡利,殺了伊勒啜,本以為能夠坐穩大汗之位,如同他的父親,祖父那樣,君臨漠北,所有的部族都會對他俯首帖耳,可為什麽他明明擁有大汗的名分,擁有這麽多兵馬,如今卻像喪家之犬一樣被人攆得無處可去?他甚至沒工夫去思量自己的母親,毗伽可汗的可敦,也是給自己出謀劃策除去伊勒啜的那個女人如今怎麽樣了,也來不及去想自己的妻妾兒女如今死活如何,只是夾緊馬腹拼命逃跑。

如果他在這裏沒命,那麽,他所擁有的一切就再也不可能回來!而如果他能夠跑掉,那麽異日卷土重來並非不可能!

“大汗,大汗,前頭有人攔路!”

登利聞聲悚然。他幾乎是下意識地擡頭遠望,見遠處黑壓壓一片人馬攔路,他那一顆心登時沉了下去。想到自己砍下伊勒啜腦袋時,對方那死不瞑目的怨毒面孔,想到骨頡利的頭顱送到牙帳時,自己得意忘形放聲大笑,他不知不覺感到腦後發涼。那一刻,他試圖出聲提振士氣,用祖輩父輩以少勝多的例子激勵他們,可放眼看去,卻只見一張張都是驚慌失措的臉。

大勢已去!

當登利可汗大敗於仆固部和同羅部聯軍手下,而後又被判闕特勒當場斬殺的消息傳至朔方靈州時,已經是那場大戰之後六天的事了。仆固懷恩雖則只是陳兵閻洪達井,並沒有真正參與那場大戰,但由於各方兵馬風雲際會,他也在登利可汗最終敗死的火堆上加了一把柴。而經此一役,乙李啜拔這仆固部新主的名分終於得到了上下承認,而他在派信使星夜兼程給杜士儀送來的信上,再次重申了自己對大唐的忠心耿耿。

對於這場大勝,杜士儀自是滿意得很,可對於乙李啜拔的表示忠誠,他卻很清楚,哪怕是他攛掇乙李啜拔北上的,可其是否對大唐忠誠,仍需要打個折扣。被放出牢籠的猛虎,也許會在最初的時候記得主人對他的精心喂養和呵護,可當馳騁草原旗開得勝之後,那麽便不會留戀在牢籠中的生活,這是生存的法則,人性的本能,沒有什麽好奇怪的。可總而言之,即便日後突厥牙帳再有可汗入主,突厥在漠北的霸權都已經不復存在了,這場大戰只是個開始。

“少伯,你替我草擬奏表,將這一戰的結果告知陛下。你記得陳述這一點,之前登利非但自己不朝天子,反而因此問罪回紇拔悉密葛邏祿三部,此次為突厥左殺判闕特勒討伐而死,是他罪有應得。我將派信使行文催促突厥別立可汗,然後上表稟告陛下。”

這種草擬奏疏的文字工作,王昌齡早已熟得不能再熟了,答應一聲就打算開始動筆的時候,他突然若有所思地說道:“我還以為仲高興許會對可以上達天聽的案牘工作感興趣,沒想到他這個巡官還真的最愛巡行軍城,這剛一開春就往三受降城那邊跑了!”

“誰讓他對教化更感興趣?有他在,我也不用擔心秀實那裏出什麽亂子。”杜士儀如是接了一句,暗想不愧是寫了一大堆軍旅詩的岑參,對旁人視之為畏途的軍旅生活更上心,放在後世,那就是鐵板釘釘的軍旅作家了。他也知道王昌齡口中這麽說,其實也很想把更多的經歷投到相應的實務中去,當下他思量片刻,就做出了決定,“這樣,回頭仲高回來之後,你二人輪換,省得他跑得心野了,你卻一步都不得離開靈州。”

“那可就多謝大帥了!”王昌齡頓時大喜,這精神大振之下,立時下筆如有神,通篇奏折須臾一蹴而就。等杜士儀拿到手中瀏覽時,竟發現不用更易半個字。當下他就將這份奏折往案頭一放道,“就這樣拜發朝中吧!”

當仆固懷恩帶著自己所部軍馬回到靈州時,卻領受到了猶如凱旋之師似的待遇。盡管曾經因為擔心父親乙李啜拔的安危,幾次險些突破閻洪達井這條杜士儀劃給他的最後界限,親自摻和到突厥那場內鬥中去,可事到臨頭,他還是總算把持住了自己。可是,那一戰的具體經過,他卻反而不比遠在後方的杜士儀清楚,在李佺的引領下回到靈武堂,得知此次大戰的具體細節,以及戰後的分贓後,他那張嘴就有些合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