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7章 煽風點火

雖說得了消息,但張興並不明白這和自己有什麽關系,高力士緣何多此一舉,可是,等到他如願得到天子召見,進入興慶宮興慶殿之後,他就明白了過來。因為,李隆基的第一句話竟不是問杜士儀遣他來京的具體事由,而是徑直問了幽州節度使張守珪之事。

“有人舉告張守珪以敗為勝,冒功請賞,你輔佐杜君禮多年,對此怎麽看?”

張興上一次有機會直面天子,還是在那一場宮中馬球賽上,他代杜士儀下場,在光王李琚壽王李瑁盡皆同場的情況下,表現搶眼,李隆基差一點便賜了他官職。此後也就大多是隨眾面見,再沒有單獨說話的機會。而這樣被問到一件大事的看法,這卻還是第一次。

好在昨天高力士透過這麽一個信,他在一愣神過後假作仔細斟酌了一陣,隨即就恭恭敬敬地說道:“陛下,臣並沒有見過幽州張大帥,只聽說過其幾次三番大敗契丹,功勛彪炳。如若是有人舉告張大帥冒功,而且舉告之人出自幽州軍中,臣覺得,不論是為了張大帥的名聲,還是為了表示朝廷對臣子的一視同仁,都應該派人前往嚴查。如是誣告,可以給張大帥一個公道;如是真的,那麽,也應該秉公處置,以儆效尤。”

這番話四平八穩,但卻沒有涉及到對張守珪本人品行操守的評判,可謂頗為公正。果然,李隆基聽了之後面色稍霽,微微頷首道:“此事幽州那邊剛剛有人上奏,朕便聽到耳邊有人吹風,說什麽朔方杜君禮和幽州張守珪不和,必定是他嫉妒張守珪頻頻勝仗,故而暗中詆毀。你是杜君禮心腹,所言卻如此中肯,足可見有人居心叵測,離間朕的邊鎮節帥!”

直到這一刻,張興方才明白,為何高力士要暗中知會自己此事,原來這種八竿子打不著的關系,都有人借此興風作浪!倘若不是杜士儀和宮中一些閹宦的關系著實不錯,這就被人算計了!

心中再暗恨,張興也沒有借此繼續發揮,而是做足了虛懷若谷的態度,而後又提起十分精神,開始呈報杜士儀托付的大事。

大約是關系到北面大敵突厥的內亂和存亡,李隆基聽得極其仔細,只有在同羅部首領阿布思勸仆固都督乙李啜拔北投的時候微微色變,等聽到乙李啜拔主動上報杜士儀,杜士儀又以此定計的時候,他才輕輕舒了一口氣。聽完全盤謀劃之後,他微微沉吟了一會兒,就若有所思地用手指敲了敲一旁的扶手。

“這麽說,因為突厥內亂,左殺骨頡利敗於朔方,已然先死,如今登利又誘殺了右殺伊勒啜,自領其眾,朕想問,緣何之前左殺人選遲遲難產,登利和伊勒啜就沒有趁機吞並骨頡利的牧場子民?”

“陛下神目如電,一眼就看出了蹊蹺之處。”張興很嫻熟地來了一句頌聖,隨即才繼續說道,“沒錯,這正是如今那位左殺判闕特勒的高明。骨頡利死後,登利和伊勒啜原本是要吞並其牧場子民的,但判闕特勒在突厥之中大肆散布是登利和伊勒啜害死骨頡利的消息,激起了各大貴族的不滿,因此兩人投鼠忌器,只能暫時觀望。而左殺無人,突厥左廂的諸多貴族立時開始爭位,這就進一步使得登利和伊勒啜打算坐山觀虎鬥,忽略了他。等到他橫空出世突然力壓群雄的時候,登利來不及反應,只能承認既定事實,右殺伊勒啜亦是因為忌憚此人,不敢輕舉妄動。”

“原來如此,那杜君禮就不怕仆固都督乙李啜拔前去投奔此人,會被其識破?又或者他翻臉不認人,殺了乙李啜拔,然後將仆固部兵馬收歸己用?就算此人真有雄才大略,取登利而代之,杜君禮可就竹籃打水一場空了。”李隆基說到這裏,後背已經挺得筆直,目光犀利地盯著張興。

這樣的壓力大多數臣子都會覺得戰戰兢兢,而張興面上惶恐,心中卻沒有多少懼怕。也許是因為跟著杜士儀久了,心裏對於皇權的敬畏隱隱有些退化,也許因為天子這些年來棄張九齡這樣的賢相不用,而任由李林甫獨秉大權,總而言之,他僅僅是遲滯了片刻便開始回答李隆基的問題。

“陛下,判闕特勒雖說野心勃勃,但問題在於,他雖說統合了的突厥左廂,對上登利卻依舊顯得實力不足,所以,同羅部的阿布思說,自己和仆固部同進退,那麽,如果判闕特勒能夠得到乙李啜拔的投效,就可以至少多出仆固部的一兩萬大軍。故而,陛下所言殺了乙李啜拔這種事,固然有可能,但也難度很大,乙李啜拔並非無能之輩。而判闕特勒固然有取登利而代之的野心,但此前進京朝賀陛下千秋節的回紇、葛邏祿、拔悉密三部也不是省油燈,漠北誰能笑到最後,誰都無法斷言,但朔方將近七萬雄軍,是左右亂局的關鍵,這卻毋庸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