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7章 五鎮節帥

盡管同為節度使,但眾人的資歷人望卻各不相同。杜士儀、杜希望、崔希逸,全都出自世家名門,即便幼時家境有好有壞,但都並非在邊塞起家。王忠嗣之父王海賓乃是河隴名將,他是忠烈之後,養在宮中,號稱天子義兒。所以眼下眾人之中,只有張守珪並非士大夫出身,而是起自卒伍,一點一點紮紮實實憑著功勞升遷,從別將、果毅、員外將軍一直到瓜州刺史、都督、隴右節度使、幽州節度使,戎馬一身在他身上留下了太深的痕跡。

這種軍伍作風,既讓他治軍卓有成效,卻也不免使他此刻面對其他四位節度使時,有一種隔閡的感覺。哪怕就連名將之後的王忠嗣,在他看來也只是小一輩,而且王忠嗣只是節度副使,河東節度使兼太原尹的那位此次並沒有來。至於對杜士儀,他更是隱隱有幾分敵意,這種敵意並不是對著杜士儀本人,而是對於他認為杜士儀所代表的某些文臣。他至今都還記得,那時候他大勝契丹,京城有人和他通風報信,道是張九齡阻他拜相之事。

王晙還不是因為鎮守朔方多年,戰功彪炳,由是拜同中書門下三品。至於從前,還有張仁願、唐休璟、婁師德、王孝傑……無數出將入相的例子在前,張九齡憑什麽擋他的路?難道就因為他不是從科場進身,就被這些所謂士大夫排斥在外?

而張守珪這種隱隱的敵意,杜士儀自然能夠敏銳地覺察到。張守珪在幽州屢立戰功,李隆基對其恩寵備至,他也無意因為這幾句言語和對方過不去,因此只是微微一笑道:“正如張大帥所說,身經百戰年富力強的那些將校,方才是中流砥柱。可正因為如此,年輕而未曾經歷戰陣的,方才是最好的磨礪人選,因為他們既然年輕,胸懷激昂銳氣,其中自有不少願意拼殺戰陣追求殊功,而一旦年歲大了,雖有昔日信安王,如今朔方節度副使李將軍那樣老驥伏櫪志在千裏的,卻也有固步自封聽不進人言的。”

說到這裏,見張守珪不以為然,而李隆基卻微微頷首,他便氣定神閑地說道:“當然,我也自有私心。須知我如今尚只三十出頭,倘若麾下皆是老將,眼見年少多年之人卻高居帥位,豈知不會有人心中抱屈?”

這話聽上去仿佛帶著幾分自嘲的意味,可王忠嗣卻知道,杜士儀在隴右提拔重用了自己和南霽雲,在朔方用了仆固懷恩和來瑱,可在他們這些比其年輕的之外,如安思順姚峰郭建,如李佺郭子儀,哪個不比杜士儀年長?而他對杜士儀的話也是認同的,南衙十六衛以及北門禁軍當中,身家背景不凡的人多得是,要是把那些年長的挑回去,指不定什麽時候後院起火,至於年輕的可塑性強,縱使是皇親國戚之後,也未必不能調教出一個樣子來!

於是,他不等別人開口就附和道:“杜大帥此言,我也贊同。我正想說,蔚州和雲州一帶的將校駐守多年,正好輪換一下,如有年輕氣盛有出塞從軍之願的,我也求之不得。不說別的,年輕的打磨打磨,說不定日後陛下身邊將星雲集,我等四十出頭就可以退休告老了。”

見王忠嗣和杜士儀一個鼻孔裏出氣,張守珪不禁嘿然一笑:“王將軍和杜大帥果然是英雄所見略同啊。不過陛下既然開口,我就不挑挑揀揀了,南衙北衙之中,精兵強將不少,我唯陛下所願就是。”這就是張守珪多年軍旅磨練出來的精明之處,卻又和杜士儀王忠嗣不同。

可是,李隆基卻對杜士儀、張守珪、王忠嗣彼此不同的風格頗為嘉賞。而杜希望之前在牛仙客面前固然直來直去,在禦前就顯得有幾分謹慎和拘謹了,崔希逸亦然。這是他們多年仕途之中養成的習慣,平日固然中規中矩,可在前頭那三人暢所欲言的襯托下,他們不免便顯得有些平庸。

等到李隆基上了坐輦,帶著這五位節帥準節帥,來到了大明宮銀台門外當年的萬騎,現在的羽林衛營地時,就只見那些帽插紅纓的軍官少說也有百多人齊集面前。

南衙十六衛有將無兵,就連曾經為貴介子弟起家良選的千牛,如今也漸漸名存實亡,不復禁衛之責。而北門禁軍的將領,卻多半帶著南衙的官職。眼下這眾多軍官當中,出自北門禁軍的居中,左邊則是南衙十六衛中掛著郎將甚至校尉的將校,而右邊的顯然年輕多了,幾乎都是不滿三十的年輕貴介子弟,面容俊秀身姿英挺的占了大多數。

“陛下萬安!”

隨著山呼海嘯一般的聲音,李隆基在步輦上微微頷首。此時烈日已經當空,年歲已經不小的他近來又處置了宮中這番變故,早已經有些身心俱疲,即便頭上張有傘蓋,他也已經力不從心。因此,他輕輕揉了揉太陽穴,就對左右眾人道:“這些就是朕預備充實到各大邊鎮中去的禁衛將校,你們身為節帥,各自挑選吧,朕不幹預。只不過,你們要走了人,也得給朕依樣畫葫蘆補充一批人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