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9章 死到臨頭,反咬一口

最初從靈州城出發前,杜士儀將靈州靈武城以及朔方節度使以及靈州都督的所有事務都交托給了節度副使兼經略軍使李佺,又命來聖嚴張興以及高適等人盡心輔佐,再加上一個郭子儀,確定靈武城決計不會有失,這才啟程。在路上,他又將之前隨同郭子儀立下赫赫戰功的米羅詩、曹金山、史萬奴、穆劉希四個人派回了各自部族,自己只帶著仆固懷恩和虎牙以及寥寥二十余人,在這大過年的日子裏離開靈州來到了宥州。

就連康庭蘭事先也不知道他抵達的消息,唯一知道的人,就只有虎牙到了靈州後,在牙兵中拔擢的副手,隨侍康庭蘭的裴耀。

而首先安撫了回遷族民中最大的康氏一部,杜士儀馬不停蹄,在其余族姓中一一露面,或是示之以恩,或是示之以威,因曹金山和史萬奴回本族之後動作最快前來幫忙,兩人又是出自昭武族姓中的別將,隨著杜士儀所到之處無往不利。

畢竟,那些在河洛江淮散居十幾年,鋒銳和勇氣都被生活幾乎消磨殆盡的胡戶們,已經少有人願意去投奔什麽突厥。倘若杜士儀真的征重稅,又大肆征兵,他們也許還會奮起抗爭一二,可杜士儀既是表明絕無此意,騷動的人心很快就平定了下來。

至於那些之前煽風點火後還沒來得及離開的人,卻遭遇了幾乎全民圍剿的窘境。因如今回歸的胡戶也就是兩千余口,盤查起來並不難,杜士儀每到一地,便命人立刻照簿冊錄名比對,又讓眾人互相指證,那些沒能全身而退的潛入者被一個個拎了出來,各姓之中加在一塊,少說也有十幾個人。

當得知是留在六胡州的這些舊日同胞妄圖讓人心浮動挑起事端,一時回歸的胡戶們自是義憤填膺,再想想當年就是這些人在關鍵時刻投靠大唐給了他們致命一擊,新仇舊恨集合在一起,如傷勢好轉之後的康特仁便一怒撂下了一句話:“從今往後,他們是他們,我們是我們,勢不兩立!”

杜士儀想方設法請求天子赦歸了這些胡戶,一來是為了填補這河曲腹地為之一空的缺口,二來也是考慮到如今突厥四分五裂,不復毗伽可汗在位時的威勢,而且,胡戶們在河洛江淮居住了這麽多年,也許有些人會仍然滿心仇恨,但更多的是被磨滅掉了雄心壯志的人,反而可以利用他們來制衡某些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的家夥。在花了將近十天安撫好了各處之後,他便馬不停蹄地帶人趕到了最後一個地方。

此前,杜士儀動用的全都是幾十人一撥的小股兵馬,每到一處的第一件事就是封鎖消息,外圍又有仆固懷恩帶領遊騎,專門捕拿受各姓胡酋之命潛入的那些奸細,故而他輕身離開靈州的消息竟是一直都死死隱瞞著。當這一天傍晚,他仿佛從天而降似的出現在康無延面前時,這位康氏長老正在與妻妾兒女飲酒慶祝即將到來的上元節,見了他頓時面白如紙。

“杜……杜大帥!”

“康長老,別來無恙啊。”杜士儀大步走到了康無延面前,從桌子上拿起一碗美酒,自顧自地仰頭一飲而盡,隨即才一抹嘴道,“聽說昭武九姓釀酒一絕,今日品嘗,果然名不虛傳!只可惜,酒純,人心卻不純,想當初你帶領其他人對我請求,口口聲聲希望赦免你那什麽舅舅回來時,只怕目的就不單純吧?”

見妻妾們避若蛇蠍似的往旁邊躲,兒孫們亦是一個個嚇得戰戰兢兢,康無延頓時生出了大勢已去的頹然。可事到臨頭,求生的欲望占據了上風,他努力定了定神,這才強笑道:“杜大帥所言,我不明白是什麽意思。”

“不明白是什麽意思?”杜士儀好整以暇地看了一眼四周那些躲避自己目光的人,這才驟然提高了聲音道,“康長老莫非以為,那些派出去的人便如同撒到水裏的一把沙子,難以再撈出來?”

難道那些人被杜士儀抓到了?不可能,去的人應該都很小心……

見康無延眼神閃爍,額頭卻已經微微露出了汗漬,杜士儀不吝在駱駝已經壓彎的背上,加上最後一根稻草:“更何況,有的人可不比康長老,禁不起三兩下訊問。米羅詩,把人押進來。”

隨著杜士儀這一句話,厚厚的油氈門簾被人粗暴地高高撩起,緊跟著就只見米羅詩猶如拖死狗一樣把一個人拖了進來,隨後一扔撂在地上。盡管那人衣衫襤褸滿臉泥灰,已經看不出模樣了,可康無延終究活了這麽多年,仔細辨認之後,他終於認出對方便是米氏一族的族長米羅。臉色大變的他倏然擡起頭直視杜士儀,聲音沙啞地問道:“杜大帥如此對米氏一族之長,就不怕他們暴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