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1章 等價交換

一大清早,靈州都督府門前就已然陳設牙兵為警戒,內中文官行衙參之後,便各自退回自己的直房各自理事,時而有官吏從門口進出,官高者便有牙兵按刀行禮,動作整齊劃一,威勢十足。當來玚帶著族兄來到大門口的時候,就正值來聖嚴帶著幾個隨從從裏頭出來,門前牙兵正在行禮。來聖嚴見到二人立刻一愣,也顧不得上馬,快步走上前來,皺眉問道:“二郎,你帶著你六兄到這來幹什麽?”

“阿爺,不是我,是杜大帥親自向六兄下的帖子。”來玚趕緊解釋了一句。

來聖嚴昨晚上深夜方才歸家,不曾過問此事,聞言大為意外。來瑱之父來曜雖說為四鎮節度使,可論及親緣關系,與他已經很遙遠了,故而兩人平素並無太多交往,若非來瑱自己找上門來,而且態度謙恭,他也不會留著這位節度公子在家中小住。此刻既得知是杜士儀親自下帖相邀,他面色微微霽和,沖著來瑱囑咐了幾句之後,又對來玚疾言厲色地說道:“既是為大帥侍從,你就給我用心一些,不要偷懶耍滑,更不得盛氣淩人……”

同屬一族,來瑱從前對來聖嚴同樣所知甚少,只知道其深得朔方河東節度使信安王李祎信賴重用,如今李祎去職,來聖嚴竟因坐累而削官秩,以白衣檢校節度判官,這分明是極其嚴厲的處分,可他到靈州之後,就只見來聖嚴日日忙得早出晚歸,而且聽說新任朔方節度使杜士儀對其言必聽計必從,哪裏有半分獲罪的樣子?於是,面對眼前父訓子的這一幕,他不禁有些微微出神,一時想到了自己的父親。

等到來聖嚴匆匆離去,他隨著來玚進了靈州都督府,這種情緒就淡了。父母在不遠遊固然是至理,可相比閉門造車,出外遊學更長見識,父親對此也是極其支持的。待到了靈武堂之外,他見門前一個年輕侍從通報了進去,須臾便打開門躬身請入,他少不得再次整理了一下衣冠,隨著來玚步入了其間。

偌大的靈武堂中並不曾隔斷,西面是一排排高高的書架,正中墻上是一幅碩大的地圖,地圖下方擺著一方大案,案上收拾得幹幹凈凈,除卻筆墨紙硯外,只有少少的一些文牘,左右則是兩方稍小的書案,看上去是僚佐用的,反而各種案卷堆得很高。至於西北則用一架屏風遮掩,看上去應是安置了杜士儀的臥榻。此時此刻,那大案下方坐著一個年紀頂多只比他大三五歲的青年,雖是身著便服,但一對上那犀利的目光,他竟有一種站在父親跟前的感受。

那是多年居高位,領重兵,掌大權,時日長久方才練就的氣勢!杜士儀年紀雖比他沒大幾歲,可入仕為官卻已經整整十六年了!

“拜見杜大帥!”

來瑱剛剛在打量杜士儀,杜士儀又何嘗沒有在打量這位安西四鎮節度使的長公子?相比那些外貌出眾的年輕人,來瑱並不出挑,身材骨骼算不得雄闊健碩,手臂卻顯得頗為粗壯,肩膀微寬,人行禮時更是露出了其結實的腰背。於是,杜士儀在頷首答禮之後,便突然問道:“來郎君可是擅長弓箭?”

此話一出,來瑱頓時愣了片刻方才答道:“杜大帥果然慧眼,我雖還不能說箭無虛發,但確是擅長弓馬。”

“果然不愧是名將之後,請坐。”

請了來瑱入座之後,杜士儀便仿佛談天說地一般,問起來瑱關於安西四鎮的種種,尤其對於來曜曾經討伐突騎施蘇祿可汗的功績很感興趣。而來瑱對於父親的功績自然也樂得誇耀,言談間事無巨細,竟是猶如在講述傳奇似的,等最後他突然意識到,自己被杜士儀帶得不知不覺完全忘了今日來意的時候,已經是大半個時辰之後了。有些尷尬的他趕緊欠了欠身道:“大帥見諒,家父征蘇祿,有些事情我也是道聽途誰,也許有失實之處……”

“這又不是奏報朝廷,聽聽令尊的傳奇也沒什麽壞處。”杜士儀說著便欣然笑道,“之前我這兒也有一位來自龜茲鎮的幕佐,曾經說過安西來大帥威震西陲,其中尤以征十姓可汗之功為最,今日再聽你此言,誠然讓人敬服!”

聽說杜士儀這裏還有來自安西的幕佐,來瑱就更加暗自捏把冷汗了。幸虧他剛剛還沒有誇耀功績太過,豈不是真的鬧了笑話?只不過,一想到安西的人竟然會不辭遠道而投奔杜士儀,卻不是效力於父親來曜麾下,他不禁又有些不服氣。

“未知是何許高士?”

“他曾隨我的節度判官張興出使過吐蕃,在吐蕃贊普面前詐為安西使者侃侃而談,把堂堂吐蕃贊普都給騙了過去。”杜士儀笑著將當初張興與封常清在邏些布達拉宮見尺帶珠丹的情形一一道來,見來瑱果然大為意動,他方才嘆道,“只不過,他是隨流配充軍的外祖父前去安西的,出身既是孤寒,經史也都是外祖父所教授,既無人提攜,又其貌不揚,若非因巧合隨我那掌書記王少伯以及推官高達夫來到隴右,恐怕也難有上進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