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2章 文武歸心

兼知朔方河東二節度的信安王李祎,竟被罷官貶斥衢州刺史?而且,李林甫舉薦了他杜士儀前往接任朔方節度使?

當星夜兼程的信使從東都感到鄯州都督府,呈上了固安公主口授大意,張興執筆的這麽一封信時,杜士儀著實意外於這一天翻地覆的巨變。

他很清楚,倘若不是韋濟有感於他當初對宇文融的援手,斷然不會把這樣的安排和盤托出,而早一日得知這樣的消息,他就能早一日有所準備。可不管如何,對於李林甫利用事機以及揣摩上意的本事,他不由得心生寒意。

他不是沒有想過早些把李林甫扳倒,可最初沒有恩怨,而且找不到入手點,等有了恩怨之後,他方真正見識了李林甫的手段。此人官職自始至終在他之上,靈巧善媚長袖善舞,天子寵信,惠妃為援,中官們交好,幾乎很少露出破綻,就連吏部當初一度出現那種紕漏,天子依舊信李林甫不疑。他離京時還提點過張九齡,可李林甫如今反而有更得聖心的兆頭。不得不說,這樣一個至死方才給人找到可趁之機的一代權相,和從前他的那些對手相比,根本就不是一個數量級上的!

杜士儀反反復復看了兩遍信,最終方才將其丟到火盆中,眼看其燒成了灰燼,繼而就吩咐道:“來人,去臨洮軍中請王將軍來見我。”

大約半個時辰後,王忠嗣便趕了過來。如今盡管是寒冬,但軍中操練並不曾懈怠,尤其那些剛剛編入卒伍不久的新軍,王忠嗣更是和南霽雲輪流親自督練,下了不知道多少死力氣。因而,進屋之際,王忠嗣的頭上熱氣蒸騰,身上大氅解開一扔上前見禮之後便問道:“大帥找我。”

杜士儀示意王忠嗣先坐下,這才直言不諱地開口說道:“忠嗣,你心裏有個預備,我在隴右是否能呆過這個新年,還未必可知。”

“什麽!”王忠嗣剛剛坐下,此刻就不由得霍然站起身來,“莫非是朝中也有人進讒言,對大帥不利?”

王忠嗣自己就曾因為一堆子虛烏有的罪名而在京城惶恐待罪,那種滋味他這輩子再也不想品嘗了,此刻自然而然生出了同仇敵愾之心。他本勇武大將,此刻這須發沖冠勃然大怒的樣子,足以讓膽小的人後退,而杜士儀見狀不禁心中感動,當即站起身走到他面前。

“我的話還沒說完,你的斷言也太早了些。別激動,被進讒言遭了貶斥的不是我,是朔方河東節度使,信安王李祎。”

此話一出,王忠嗣頓時愣住了。他能夠有今天,一是當年在雲州旗開得勝,人生中第一場勝仗給他帶來了信心以及天子的信賴;二是而後被蕭嵩指名要到了河西,征戰連場,而那時候的信安王李祎,也對他極其器重,提攜指點不遺余力,放手給他兵馬;而三是他遭遇人生中第一次重挫之後,杜士儀上疏極力為他辯解,把他要到了隴右,使得他能夠毫無掣肘地練兵布防。可以說,杜士儀、蕭嵩、李祎,是他最為敬重的三個人。

“竟然是信安王……大帥,信安王怎麽了?”

杜士儀將李祎與武溫昚有書信往來以及結交之事簡短描述了一番,當即就只見王忠嗣眉頭倒豎:“這簡直是荒謬!武溫昚一個連官職都沒有的武氏子弟,信安王卻是堂堂朔方河東節度使,怎會有什麽關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定然是朝中有人疑忌信安王赫赫戰功,所以這才進了讒言!”

“就算是讒言,也要陛下相信才行。”

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頓時讓王忠嗣呆若木雞。沒錯,如果李隆基不信,信安王李祎怎會被貶?遙想自己當初那無奈和惶恐,他不知不覺低下了頭,許久方才想到,杜士儀剛剛提到不日就要離開隴右,這怎麽突然就拐到了信安王李祎身上了?於是,他立刻打起精神問道:“那大帥離開隴右的事情,莫非與此有關?”

“信安王李祎從開元十五年至今,節度朔方九年之久,戰功彪炳,舉世矚目,如今左遷,朝中李相國薦我前去接任,其中意思你應該不會不知道。”見王忠嗣臉色極其難看,杜士儀便笑了笑說,“不過,也不是沒有好消息。你在隴右這三年,穩紮穩打,人望又高,所以屆時會由河西節度牛大帥兼知河西隴右二節度,以你檢校鄯州都督,兼鄯州刺史,等數年之後,你一定就能獨當一面,節度隴右了。”

王忠嗣今天可謂是貨真價實的一日三驚。杜士儀要離開隴右,信安王李祎遭貶,而他很可能留下來鎮守鄯州,這連番消息足以讓素來老成持重的他消化好一陣子了。他努力平復了激蕩的心情,許久才深深吸了一口氣道:“倘使這些事真的不可挽回,那麽大帥前往朔方的時候,打算帶上少伯達夫這些幕府官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