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6章 歧途不歸路(第3/4頁)

郭建眼看一群牙兵上來將郭英乂給拖了出去,知道必然會留下這麽個活口,他不禁平復了一下情緒,這才猛然想起眾將雖然都氣急敗壞趕回去了,但鎮西軍不知道是否能安撫下來,他登時再顧不上杜士儀這一頭,轉身拔腿就跑。而杜士儀也沒有叫住他,而是徑直進了苗延嗣那書齋,見牛仙童依舊睡得人事不省,他方才哂然一笑,面上露出了刻骨的寒意。

武惠妃應該無所謂他是否在隴右節度任上,可她不會知道他曾經保過太子,也不會知道他在背後的某些花樣,理應不至於支使牛仙童做這種事。不是他瞧不起女人,武惠妃在深宮中耍陰謀心計興許遊刃有余,但這種事關兩國戰略邦交的毒計,她不可能輕易表示支持。那麽,牛仙童背後的某人就呼之欲出了!

不愧是翻手為雲覆手雨的李林甫!想來牛仙童也未必知道實情,說不定還以為是武惠妃授意!

好在苗延嗣還算果決,一盞加了料的寧神茶給牛仙童喝下去,夠他睡上三天三夜了!

等到他轉身從書齋中出來,同行的王昌齡和高適已經迎了上來。這兒沒外人,兩人也就沒那麽多禮,王昌齡大致解說了一下苗延嗣親自前往鎮西軍中安撫的經過,而高適則是巡視了四面城門回來,道是將卒情緒穩定,尤其將那廖登科攔阻牛仙童進城的事添油加醋講述了一番,竟是猶如傳奇似的。杜士儀若有所思想了想,隨即就開口說道:“你二人彼此合計一下,用一支生花妙筆給我將此事寫得更誇張更跌宕一些,但一定要直白,然後悄悄授意那些酒肆之類的傳唱!”

但凡文人,骨子裏大多都是瞧不起那些閹人的,尤其是牛仙童此次犯了眾怒,王昌齡和高適頓時想都不想就答應了下來。接下來,杜士儀便吩咐人把牛仙童隨行的那些禁卒一個個叫了來單獨召見,果然,能夠被牛仙童選中,大多數人都是死硬到底,可當他揭破郭英乂的身份之後,每一個人的表現立刻就截然不同了。

有些人立刻百般設法把自己摘出去,推說什麽都不知道,有些人則是反口指斥他胡言亂語,更有的搬出了天子諭令想要作為倚靠,可終究給他拎出了兩三個膽子較小肯說話的人。等到他印證了這些,又命人把逃跑未果的邱武義帶到面前時,他便開門見山地拋出了一個問題。

“事已至此,如若你推說一切不知,我便按照軍法將你斬首示眾!你可不是牛仙童,諒朝中沒有人會為了你而歸罪於我!”

邱武義見杜士儀面色冰冷目光犀利,忍不住打了個寒噤。雖則他確實是武惠妃的人,可牛仙童直到從鄯州到河州的路上,方才對他大略解說了自己的計劃和安排,他固然大驚失色,可人在賊船上下不來,也只能想著死馬當成活馬醫,閉著眼睛聽命行事。這會兒,他只想把自己摘得幹幹凈凈。更何況杜士儀直接拿住了郭英乂,還不知道掌握了多少別的證據,因此他索性把自己知道的都說了出來。

“郭英乂是臨走前三天,牛欽使親自安插到禁軍的,說是他一個遠房親戚,姓蕭,大家看牛欽使的面子,都稱他一聲蕭郎。一路上,牛欽使對其信賴非常,言聽計從。這一次襲殺向導,將其栽贓給吐蕃,然後挑起邊釁,拿下鹽泉橋,然後向兩京報功,也是我們出了鄯州湟水城之後,在路上方才知道的。為了防止咱們起了退卻之心,那郭英乂還唆使咱們每個人都砍了那幾個向導幾刀,這樣就全都交了投名狀。”

怪不得之前問到襲殺向導之事時,那些人幾乎眾口一詞地回避,原來還有這樣的隱衷!

杜士儀心下大怒,隨即才冷冷問道:“帶了十個向導,卻死了八個?而且,死的全都是向導,沒有禁軍將卒,就不怕人懷疑?”

邱武義猶豫片刻,最後索性直言道:“回稟杜大帥,十個向導中,有兩個是郭英乂請來的人,那時候也不得不隨他出手傷了人,而且總得有老馬識途的人帶路抄小道,故而就留下了他們。至於死傷的人全都是向導,而沒有禁軍將卒,是因為牛欽使怕別人兔死狐悲,人心不穩,所以打算說是這些向導忠義無雙,自請斷後,這才全數罹難。到時候只要優厚撫恤,然後再推到吐蕃人身上,那就萬事大吉了。”

“很好,把你所說的這些寫下來,然後畫押。”

事到如今,邱武義根本不敢抗拒,連聲答應,心裏卻苦澀極了。他雖是武惠妃的人,可只是個小角色,萬一天子一怒發作,武惠妃會保他一個小卒?說到底,武惠妃也真的不知道這番謀劃,這回真是被牛仙童坑得不淺!

杜士儀之前晚出發小半個時辰,輟著牛仙童等人,找到了那些被害向導的屍體,又把這些屍體都秘密運到了河州枹罕城的鎮西軍營地,原本被軍功撩撥得渾身使勁的軍官們得知這麽一件事,就仿佛先是被兜頭澆了一盆涼水,隨即又來了一瓢滾油,一時嘩然,險些起了騷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