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0章 蛇之七寸

玉真公主作為當今天子李隆基碩果僅存的胞妹,在兩京素來風光無限,可即便是她,對高力士也客客氣氣。往常年節,她都會授意霍清給高力士備上一份節禮,而高力士也素來會照單回禮,如此待遇,也就是寧王和武惠妃才有。所以,如今既非逢年過節,又不是她的生辰,高力士突然命人送了一份厚禮來,又撂下那麽一番奇怪的話,她立刻找來了固安公主商量。

“高將軍為人謹慎,既突然有奇怪之舉,必然是為了暗示。”固安公主見玉真公主顯然也贊同自己的這個看法,她就繼續說道,“而且,無緣無故,突然恭喜觀主又是為何?必然是因為太真之事恐怕已經成了定論。”

說到這裏,固安公主頓時生出了深深的憤怒,不止是對於武惠妃的,也是對於禦座上那位天子的。橫豎自從她不得不和蕃,不得不先後嫁李魯蘇兄弟之後,她就早已談不上什麽忠心了。

此時此刻,見玉真公主果也是露出了苦澀的表情,她定了定神,便繼續說道:“至於後頭那句提醒,恐怕是想讓觀主捎給君禮的。他和太真昔日只是有過數年的琵琶之緣,可終究走得近,觀我朝太子諸王擇妃之事便可以瞧出來,陛下即便異日要行廢立,以壽王入主東宮,也定然不希望壽王妃還有個淵源深厚而又手握實權的人在背後!”

“欺人太甚!”

玉真公主不禁柳眉倒豎。如今王維雖然重新回朝,官居右拾遺,可和她的那段情緣已經徹底斷了,而斬斷這情分的除了張嘉貞,更重要的是他那兄長的絕情!而杜士儀是她難得的知己,入仕以來,官聲卓著,政績斐然,即便這樣,依然招人惦記嫉恨,某些人為了自己的利益,竟也打算誘使天子對其棄若敝屣!她用勁之大,幾乎險些掰斷了自己的指甲,隨即才低聲說道:“太真暫且不談,君禮在隴右大刀闊斧,軍民服膺,怎能輕易動他?”

“觀主,雷霆雨露皆為君恩,陛下從前貶黜過的人,難道個個都是罪有應得?更何況,牛仙童已經出發代天子巡河隴。只要給這種貪圖錢財的小人一點暗示,再加上逐利之心,他自然什麽都做得出來。來日事情敗露,只要重處此輩,陛下也就賢明了。”固安公主說到這裏,見玉真公主勃然色變,她便醒悟到自己的口氣稍稍有些太過了頭,心念一轉便嗤笑道,“將來,只要用一個類似太子賓客的高官閑職打發了君禮,誰還能說不是?”

“那這到底是惠妃之意,還是阿兄之意?”

對於玉真公主的這句話,固安公主不覺沉默了。她很想說若無陛下縱容,怎有武惠妃的肆無忌憚,可玉真公主和李隆基終究是兄妹,即便再和杜士儀交好,總不至於為了外人而去對付自己的兄長。所以,她很有技巧地冷笑道:“自然是惠妃在後宮得寵多年,揣摩陛下心意的功夫已經爐火純青了!”

玉真公主對於王皇後被廢,並無太多的同情,對於武惠妃,也只是因為兄長的盛寵,而不得不打疊精神應付。此刻固安公主既是直言必然是惠妃,她就立刻迫使自己相信了這樣一個事實。一想到自己視若女兒的徒弟被人覬覦,一想到自己唯一的知己亦是如王維那般遭人算計,她不禁咬牙切齒。

“元娘,你足智多謀,在奚王牙帳也好,在雲州也好,全都憑一己之力開辟一片天地,遠勝過我這在兩京碌碌無為之人。來而不往非禮也,你給我出個好主意!”

固安公主等的就是這句話,但她還是不得不提醒道:“觀主就不想太真異日為太子妃,將來母儀天下?”

“大唐那麽多太子妃,能夠母儀天下的,只有高宗和當今陛下的先後兩位王皇後,再加上韋後,可誰有好下場?其余的就算僥幸活著,攤上一個廢太子,也不過郁郁終生而已!若真的勢不可違,我寧可太真太太平平當個壽王妃,十八郎固然在女色上頭不加節制,可也不是心機狠毒的人!兩害相權取其輕,誰也不會想到,是我想斷了惠妃這念想!”

“既如此,我倒是聽說過一件事。”固安公主起身來到玉真公主身側坐下,輕聲說道,“武家人本來歷經睿宗皇帝以及陛下的先後冷落打擊,早已七零八落,但因為陛下對惠妃的盛寵,這些年又有些得意忘形了,如武溫昚此輩……”

玉真公主聽著聽著,不禁微微頷首表示贊同,可最終卻有些猶疑地說:“可是,茲事體大,應該讓誰捅出去?”

“當今中書令張九齡,最是嫉惡如仇,剛正敢諫,而且曾經諫勸陛下不可廢太子。這樣的事情如果讓他知道了,觀主說他是否會犯顏直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