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1章 幕府再添英才

出使突厥和吐蕃這兩個大國,對於大唐來說都是事關國體的頭等大事,因而擇選之人常常掛著鴻臚卿或少卿這樣的高官,抑或者如皇甫惟明這樣妙言動人主的能言善辯之輩。即便如此,這也不是沒有風險的,使節被扣這種事雖然只是偶爾,但也不是沒有發生過。要說張興前往,也並不算卑官,他從前以隴右節度掌書記,試監察禦史,哪怕後頭那個只是虛銜,並非實職,可依舊使得他有了相應的身份,再掛個鴻臚丞也就差不多了。

既然得到杜士儀面授機宜,張興自是立刻悄然預備。當封常清來見時,就只見其書案上堆起了厚厚一摞書卷。

昨夜一宿未眠,這會兒封常清眼睛裏血絲密布,精神也有些萎靡不振,然則見眼前此光景,他忍不住開口問道:“張郎這是……”

“大帥薦我出使吐蕃,探視金城公主,雖則尚未有明信下來,但我自當先做好準備,免得事出倉促。”

此話一出,封常清登時大吃一驚:“張郎既為大帥腹心,片刻難離,如今這遠去吐蕃,少說也得三五個月方才能夠歸來。而且出使大事,朝中難道就無人了,卻要隴右出人前往?”

如果不是杜士儀在點了將之後,又對他說出了另外一番話,即便如張興這樣心思縝密的,也免不了要暗自犯嘀咕。所以,見封常清那臉上寫滿了不可思議,他便似笑非笑地說道:“我先為河東節度巡官,而後又先後事大帥為河東、隴右掌書記,平生未下科場,卻能拔擢至此高位,知遇之恩不可謂不重。如今大帥既是薦我為國效力,豈有猶疑不前的道理?自古事主以忠,事上以義,僅此而已。”

封常清頓時為之啞然。王忠嗣擺明是拒絕了他,而杜士儀派了張興接見考察了他,顯然流露出了某種意向,盡管這個意向只是張興邀他相從左右,可他一介白身,有這樣的待遇也同樣是機會。電光火石之間,他突然開口說道:“既如此,我願相從張郎前往吐蕃都城邏些!”

“咦?”張興不禁訝異地扭頭看著封常清,見其一副吃了稱砣鐵了心的樣子,他就沉吟道,“你若是情願相隨,我倒是並無不可。若是事情順遂,旬日之內,朝中應該就會有旨意到來,你也先準備準備,至少和高郎君王郎君道個別,我還需得對大帥請示一聲。”

如果可以,封常清很不想去見王昌齡和高適。要說那兩人也是靠著他方才從安西那戶豪富的胡商家裏脫身,一路上若非他熟悉路途,而且又熟知各族方言,只怕到河隴的這一路絕不會好走,所以,他對彼時狼狽不堪的兩人自然不會高看到哪裏去。可如今一為座上賓,一為馬前卒,他總有些掛不下臉,於是,在出了這幾乎已經成了張興私宅的跨院時,他是思來想去許久,這才決定打起精神去見一見王昌齡和高適,把該剖白的剖白清楚,至於他們如何看他,他也管不著了!

他不比他們,雖則幼時孤貧,但至少還有打動州縣長官下科場的機會,他實在不甘心就那樣默默無聞地老死於異域!

然而,當他一連詢問了幾個從者,這才打探到王昌齡和高適的下處找了過去時,卻發現那裏並非只有那兩人,而是還有昨日他在鄯州都督府門外見過,以鄯州都督節度隴右的杜士儀。許是如今並非外出以及見文武的時候,杜士儀一身尋常士子常穿的白衣,一頂綸巾,黑色布履,看上去雖然樸素,可容光煥發,眼神幽深,顧盼之間卻有一種迥然於王高二人的風儀。這下子,他登時有些進退兩難,結果還是王昌齡眼尖,一眼認出了他。

“封二,你可是來了!”

封常清見杜士儀也已經朝自己看了過來,頓時打起精神大步入內,慨然行禮道:“見過杜大帥!少伯,達夫。”

要是這會兒封常清稱呼一聲王郎君高郎君,王昌齡高適必定回頭就把此人真當成陌路了。可眼下封常清還沒有因為身處鄯州都督府,自己和王高二人身份有別,而真的自慚形穢到卑躬屈膝,王昌齡本就是個性子豁達的人,當即笑道:“君禮兄,我之前也說過,若非封二,我之前荒唐鬧出了那麽一件事,自己有個三長兩短不要緊,達夫就興許要被我連累了。從龜茲到鄯州,這一路上都多虧封二為向導,可大家彼此熟稔,我問他表字時,他居然還不肯告訴我。”

盡管從昨天王高二人被請進了鄯州都督府之後,這還是第一次相見,可王昌齡既然用這樣輕松的語調說起舊事,封常清只覺得一顆心頓時定了一半。瞧見杜士儀並無不耐之意,他就實話實說道:“少伯和達夫固然好意,但我一身所學,都是來自外祖父,而外祖父獲罪流安西,我甚至連扶柩歸鄉的能力都沒有,不得不讓他埋骨他鄉,因而我當年葬他時便起誓,若不得令外祖父榮歸故鄉安葬,則絕不以外祖父所起表字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