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2章 飛箭傳書

王忠嗣在長安並沒有固定的宅院。當年父親戰死,天子將他收入宮中撫養的時候,雖然賜了五品散官以及尚輦奉禦的官職,他也有俸祿,但即便再加上父親的遺產和撫恤,可要在偌大的長安置辦宅邸卻力有未逮。而他成年之後就一直在外為官,在長安買宅子就更沒有必要了。以至於他如今奉詔回到京城,不得不滯留在旅舍之中。更要命的是,這種滯留還是限制自由的,四個禁軍士卒便守在院子裏。

盡管人人都戲稱他為天子養子,但真以為他與當今天子有多麽親近的人,那決計是不明世情。李隆基妃嬪眾多,兒女也同樣不少,縱使連李鴻這樣的皇太子,一個月也難能單獨見上天子一兩面,更何況別人?即便以壽王李清之受寵,也不是時時刻刻說面聖就能面聖的。王忠嗣養在宮中這麽多年,每月能夠真正見上天子一次,已經是很難得了,這還會讓不少不受寵的皇子嫉妒。只不過和皇子廝混在一起的時間,早在他十三四歲時就結束了,此後他就遷居大明宮的禁苑西北。

“郎君,郎君。”

聽到這輕輕的喚聲,王忠嗣連忙喚了人進來。來人是他重新回到河西之後,登門自請隨侍的父親昔日家將王靖。盡管已經五十出頭,一只眼睛上還留著一道深深的刀痕,看上去顯得有些猙獰,但當年父親身邊的人中,王忠嗣就只對此人留有深刻印象了。他在收留了此人後觀察了一段時間,便托付了完完全全的信任。此次奉詔上京,他除卻這些年自己親手訓練出來的十余護衛之中,便只有這位老家將。而現如今仍然習慣性稱呼他為郎君的,也只有此人一個了。

“怎麽回事?”

“有人悄悄把一支箭射進了院子裏,我正好路過,趁沒人瞧見趕緊撿拾了回來。”見王忠嗣面容一緊,王靖連忙雙手呈上了這支箭,不安地說道,“雖說可疑,但總不能丟著不管。”

王忠嗣微微頷首,等到解下箭上的紙條展開來一看,他登時勃然色變。本想拍案而起,但他的巴掌快碰到桌面時,還是猛然又收了起來,繼而將紙揉成了一團,想要扔卻又生怕屆時找不到,最終只能憤憤然罵道:“該死的皇甫惟明,他是真想置我於死地!”

“郎君,信上莫非透露了什麽消息?”

“透露了什麽消息?哼,竟是以皇甫惟明昔日曾經當過忠王友,而我曾經養在宮中,和忠王同遊為由,讓我去請忠王出面說和,讓皇甫惟明放我一馬!難不成以為我王忠嗣是酒囊飯袋,這種陷阱也會上當!”

王靖雖然如今一大把年紀卻依舊驍勇善戰,可終究是一直呆在河隴,對於兩京那些陰謀詭計的較量就有些不在行了。他大惑不解地皺了皺眉,不安地問道:“郎君,怎麽又會牽扯出了忠王?我聽說,現如今太子岌岌可危,而最有希望取彼而代之的,是惠妃所出的壽王……”

“噤聲,這等宮闈秘事,豈是你我能夠多嘴的?不要多言招禍!”厲聲喝止了王靖,王忠嗣同樣大惑不解。當年說是同遊,但君臣有別,說到底,他對待太子和諸王都是敬而遠之,別人設計也就罷了,怎會竟然往這種子虛烏有的名堂上頭使勁?這簡直是……

王忠嗣一時竟是不知道該給這件莫名其妙的事定個什麽調子好。可就在他氣咻咻的時候,外間陡然之間傳來了一陣喧嘩。不用他吩咐,王靖立時快步出去,不消一會兒就氣急敗壞地轉了回來,面帶驚惶地說道:“郎君,在門外的幾個禁卒說是抓到了一個形跡可疑的人,此人支支吾吾說不清楚來歷,逼問過後又色厲內荏說自己是哪家官人的從者,到這左近公幹,讓他們放人。這會兒,幾個禁卒已經到附近搜索去了。”

聽到這話,王忠嗣不禁挑了挑眉:“幾個禁卒拿到了這麽一個形跡可疑的人,又有幾個到左近去搜索?不是外頭只有四個人看著,怎麽又多了人?”

王忠嗣身處屋中,認識卻依舊如此銳利,王靖本待含含糊糊蒙混過去,這會兒,也不得不實話實說道:“我剛剛去問過了,據說是宮中右監門衛高將軍吩咐,郎君乃是陛下養子,年輕一代中的名將,為防有人借機對將軍不利,所以多派了幾個人來……”

“什麽有人借機對我不利,是想把我看緊些,生怕我悄悄和外頭聯絡,這才是真的!”王忠嗣氣得臉色漲得通紅,躊躇了好一會兒,待聽到外間漸有聲音,分明是朝自己這來,他看著桌子上那一支利箭,突然把心一橫站起身來,“這麽快就抓到了人,看來真的是有人不置我於死地就不甘心了。既然如此,那我也就索性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