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5章 團拜辭諸相

有蕭嵩支持,天子點頭,又沒有其他人爭著想去鄯州主持赤嶺立碑之事,這麽一件任務便毫無懸念地落在了杜士儀身上。

然而,知制誥並沒有因此而委於其他中書舍人,而是由張九齡一人獨秉。杜士儀最後一次與張九齡從興慶宮一同出來的時候,張九齡突然開口說道:“我聽說,蕭相國將派侍禦史苗晉卿等人,隨君禮前去赤嶺?”

自己給蕭嵩出了那種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的主意,蕭嵩自然一定會采納,此時杜士儀聽得張九齡如此問,當即輕描淡寫地說道:“蕭相國以為吐蕃自恃兵強馬壯,常常與大唐相爭,此次雖有我主動請纓,但也當擇選朝中得力之人,前往鄯州,宣示我大唐國威。”

這樣冠冕堂皇的話怎麽騙得了張九齡。他哂然一笑,但卻沒有因此指摘蕭嵩什麽,只是直截了當地說道:“陛下已經下令,命我為裴相國擬神道碑。”

奉旨為公卿貴族宰執高官寫神道碑,這素來是一件很長臉的事,非辭藻華麗者不能得此殊榮,當然,還得官足夠高才行。杜士儀能夠為金仙公主撰寫神道碑,那還是因為他和金仙公主的特殊關系。此刻聽到天子竟然把裴光庭的神道碑指名給張九齡寫,他就知道不論是非功過如何,裴光庭已然蓋棺論定了。他笑了笑沒說話,可誰曾想又往前走了沒幾步,耳畔突然傳來了張九齡的一句話。

“裴相國之子裴稹上書為其父訟冤的事,可是君禮的主意?”

此話一出,毫無準備的杜士儀登時大吃一驚。等發現張九齡正盯著自己看,他就知道不論張九齡是真聽說,還是在詐自己,他都露餡了。有些懊惱地長噓一口氣後,他便幹巴巴地說道:“子壽兄還請不要瞎猜,如此言語如果傳到蕭相國耳中,我可就麻煩了。”

“君禮若是怕麻煩,何至於不動聲色幫了一直和你不對付的裴相國,又讓苗晉卿等人不至於過分遠貶?若非和你共事,大約瞧出了你是怎樣的人,我也不會琢磨出這一點。你也不用擔心我會對旁人言說,事實上,裴相國的循資格之法雖著實扼殺俊傑之才,可他的謚法,我也曾經在陛下面前陳情,不宜過分。雖說陛下這忠獻二字未免太溢美,可總比克字來得強。若一個無有大過的宰相卻謚曰克,試問日後誰為宰相還敢推行新政令?”

既然張九齡不打算大嘴巴,杜士儀也就放心了。他可是處心積慮方才打通了蕭嵩的關節,至於幫已經死了的裴光庭一把,說實話,就是因為人死如燈滅,裴光庭縱使害得宇文融丟了性命,可後者也不是全然無辜的。而且,正如同張九齡說的,如果一個宰相剛死就要遭到在職宰相的反攻倒算,那豈不是日後為宰相的都要戰戰兢兢?當然,他也不是聖人,借機賣給裴家一個好又是另外一點。想到張九齡如今分明日益得聖眷,眼看宮門漸近,他突然輕聲提醒了一句。

“子壽兄他日若是拜相之時,只希望凡事能夠克制一些,莫要太過急躁。”

這麽一句話頓時說得張九齡愣住了。如今尚書省六部中有的是精明能幹年富力強的人,論資歷他在其中只是小字輩,人望也遠不如當年張說那樣門下折服無數才俊,可杜士儀如此言說,竟是分明篤定自己他日能夠拜相。縱使他心裏一直以輔弼自許,可此刻仍然不禁心頭一熱,而後又倏然冷靜了下來。

“君禮的箴言,我定會銘記在心。”

“還有,別被某些口蜜腹劍的人給蒙蔽了,比如我。”杜士儀仿佛開玩笑似的眯起了眼睛。

張九齡先是一愣,隨即哈哈大笑:“君禮可從來不曾趨附過我,你我私交也有限,怎會有蒙蔽之說?不過口蜜腹劍……此語我還是第一次得聽,不知出自何典?”

“無典,我自己瞎編胡造的。”杜士儀沒想到張九齡還真的深究起了這四個字,趕緊搪塞了過去。正如張九齡剛剛所言,他和這位同僚因為中間梗著一個宇文融的關系,一直都是公事往來,私交極少。想來作為天子,也更希望掌管知制誥的兩個臣子少些私人往來。如今離京之前,能夠把話說到這個份上,已經很足夠了,他總不能拉著張九齡神秘兮兮地說,你給我小心口蜜腹劍的李林甫?

出了興慶宮勤政務本樓下的大門,張九齡就停下步子對杜士儀拱了拱手道:“君禮此去鄯州,我公務在身也不便置酒送別,便再次道別吧,珍重!”

“多謝子壽兄,你也珍重!”

分道揚鑣之際,上了馬的杜士儀見張九齡帶著隨從一前一後往大明宮的方向去了,他不禁佇立遠望了片刻,直到林永墨出言提醒,他方才回過頭來。